留的白开水淌湿了地面,以他的身高角度能清晰看见栗原后颈处那道深重淤痕,这一下似乎砸得有些重。
茶几上的手机蓦地传来振动,栗山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老牌友来催了。
顾不得再计较,男人把那几张票子揣进裤兜里,走到门边看了眼栗原被水溅了半身的狼狈样,和那双冷漠机械的眼睛对上,心烦不已的喊他滚开。
“还站这干嘛?滚啊,别挡着老子出门发财,下次再给这么点,老子打死你……”
门一关,这片空间只余电视机的嘈杂声响。
栗原走过去把它关掉,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他凝视着地面的水渍,无嫌恶也无委屈,没有任何反应地接受了这一切,异常平静地拿来拖把,动作熟练地很快将地面弄干净了。
然后要干什么呢?
把清理完的拖把悬挂起来,身量高挑清瘦的男孩子沉默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身上浸透深水色的T恤,想起这时候该去洗个澡了,待会儿还要做课题。
肩颈处的疼痛被刻意遗忘,直到热水淋在崭新的伤口上,仿佛被刚烧的滚水煎烧,本应该冰敷消肿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反而再一次受到创害,灼烧得栗原忍不住倒抽口气,“嘶……”
却依然没有停止。
自虐一般站在花洒下细细感受着这股疼,将所有的恨意都埋进心底,坚忍得不似常人。
反抗只会惹来更猛烈的殴打。
逃跑也会被“好心”的大人们送回家。
从小大人们就告诉他,得好好听话,不管受了多大委屈都不能顶嘴反抗,因为这里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家,他是你爸爸,他打你肯定是有理由的,你再听话点就不会被打。
在试过几次反抗后,事实的确如此,会被打得更惨,并且如果把父亲打伤了,那么所有人还会反过来怪罪你,“他是生你养你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大逆不道?”
为了减少麻烦,栗原最终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来处理,隐忍。只要一声不吭地忍着,那么很快就会过去。
要好好听话,哭要躲起来偷偷哭,才能保证自己有饭吃,有书读。
洗完澡后,伤处已经疼得麻木了,他找出药膏低着头熟练地给自己抹了点药,反正也看不到就随便糊弄几下,想着只是淤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晚上没办法躺着睡觉,脖子挨到一点枕头就生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栗原索性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想把明天要讲的课题再完善一下。
想起什么,又翻来手机,看到井之绘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天下课后邀请他去生日派对的事,犹豫再三,还是回了个,“好。”
每一次妥协都是因为钱。
他在心中自嘲地笑,真是糟糕透顶的人生。
百无聊赖地滑着屏幕,他头像是空白的,昵称就是名字缩写,没有个性签名,也没有背景图片,不过就是个以备不时之需的联络方式罢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联系人,栗山、辅导员、咖啡馆店长、兼职同事、雇主井之绘,还有……学姐井之琦。
社交账号最近新加的这个好友,一如其他人般没有发过什么消息,停留在那则系统消息上。
寻常人与朋友之间惯常会聊的,今天上的什么课,发生了什么好玩事,吃了什么好吃东西……他从来没有过。
没有想要分享的欲望,亦没有想要分享的人。自觉无趣,从未主动叨扰他人。
没皮没脸,自顾自亲昵,会被拉黑删除的吧?这样想着,便忍下了所有曾雀跃跳动过的愿望,将那些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咽下肚肠。
然而,手指却再一次点进最新加的好友的朋友圈。
学姐也不怎么发日常,基本都是转发一些自己工作室的官方资讯,偶尔夹带一些看展图。
栗原盯着她发的那些图片看了半晌,忽而意识到自己盯得久了。一键熄屏,把手机反面朝上。
他趴在书桌上,后颈一片灼热滚烫,脑海里开始窸窣泛起一些杂乱声息,里头东西太多了总觉聒噪,使其常年偏头痛。
他觉得自己实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连一个字都懒得施舍给不在乎的事物。不喜欢看别人,便也不喜别人看他,四目对视有时令他倍感焦躁烦扰。
同学们到了如今也还是说他“目中无人”。他刚刚怎么偏想去看学姐的世界里有什么呢?
大概是那张脸生得别样精致,比其他人瞧着顺眼罢。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这样嗤笑。
不,不对。
到底是怎样,又总要耗费精神去想。
意识到自己过于在意这个问题时,栗原头疼得更厉害了。
还没吃晚饭,但全然没胃口,午休时在外店吃了午餐也是随便应付,他有时不太理解他人为何将吃看得分外要紧,饮食明明只是为了消除腹饥感。
超出能力范围的渴求都是不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