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悠感觉周梵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听不懂的话,混沌的头脑无法思考,沉重的困意如海潮般席卷她所剩不多的清明。
怀中人失去重心,完全倒在了周梵身上。
“魏悠,魏荒棠?”
四周寂静,魏悠的头刚刚好贴在周梵心口,可惜烂醉如泥的她听不到此刻如雷贯耳的心跳声。
周梵正想将人带回府内,又回忆起魏悠的告诫,心下复杂。
现在魏悠是燕王身边人,他如果留她回别院反而是害她。
但他又很想知道魏悠的伤究竟如何。
于是周梵小心翼翼将魏悠抱起,跨步上了马车后派两拨人出府进城,其中一拨直奔医馆,另一拨则往燕王府方向寻去。
点点星子洒满天际,弯月高悬,沉默的夜与微弱的光都分外温柔。
周梵蹑手蹑脚地拿起火折子点灯,魏悠被放在右侧的软榻上,安静的烛光骤然亮起,周梵立马不自觉朝右方看去。
魏悠其实生的很标致,头骨圆润额骨饱满,三庭五眼分布均衡,肤白唇朱眉清目秀,一点也不像男人。
但当她睁开眼,或张开嘴,气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般运筹帷幄的模样,任谁都绝对不会把她往女子联想。至少不会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正昆二十三年的魏悠,其实是兴德八年的魏悠。
而魏悠看过他写的列传,知道自己在后世其实声名狼藉,纵使如此也要舍命救下燕王,为他这个不省心的穿越者谋划。
她说人只有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周梵听懂了。她说万事不抵自己,周梵却听不懂。
魏悠在他眼里,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傻子。
可她心里的情义有陆澄,有燕王,甚至有林隐,唯独没有他周梵。
火焰被风吹得一阵阵跳动,人影也跟着晃悠,蜡台融化成股股热油,缓缓滴落象牙般的指节上,指节的主人却一动不动。
滚烫的触觉激不起周梵丝毫波澜。他看着魏悠的侧颜,心中有一团隐晦的火苗愈烧愈烈。
是啊,人只有强大才有底气,才有能耐与旁人叫嚣。魏悠生来就非池中物,他想护住她,甚至得到她,只有掌握更强的实力才敢说遮风挡雨,手到擒来。
青玉佛珠还在他手上佩着,冰清玉润的光泽寂静安宁,却又猩红凶恶。
马车外传来阵阵响动,是另一辆车的声音。
周梵掀开帘子走下车,瞧见是医馆的人,唤了几个医女走近马车。
“不需要诊脉,他身上多处有外伤还饮了许多烈酒,你望诊一下她的手臂看看伤势如何即可。”周梵说完便退出了马车。
那医女眼睛不敢多看,低头称是,趴在魏悠身边拉开袖子仔细观察后走出马车朝周梵道:“大人,这位小哥似为刀剑所伤,伤口已在慢慢结痂,没有大碍。不过伤的是右臂,因此往后写字可能会有些吃力。”
周梵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魏悠是舞文弄墨的人,右臂受伤她肯定有诸多不便。
“殿下,林编修来了。”
马蹄稍歇,邓如风与林隐一齐到了别院。
“魏悠为何一人来找我?”周梵先打算问清楚状况。
林隐下马跪地答道:“回殿下的话,魏大人他回府路上一直昏睡着,快到地方时突然说要去找您,微臣……不好跟着,便随着他去了。”
“你倒是聪明,知道燕王与我势不两立,所以由着魏悠乱来,自己独善其身?”
林隐见过十三王在都察院斩杀崔景时的模样,因此一直对他十分恐惧。现下十三王摆出一副咄咄逼问的架势,更令他惶恐了。
“微臣有罪。”其实是魏悠耍酒疯把他丢在原地的,林隐却不敢解释。
“本殿不追究什么,但今日魏悠来我府上之事你最好对燕王保密。否则本殿定不会放过你。”周梵森冷的语气暗含杀意。
邓如风站在林隐身边,诧异地抬头看向殿下,然发觉那冷凝的眼神落到自身时又立马低下头。
殿下似乎变回了曾经的盖世魔王,邓如风想不通。
然而殿下将醉酒的魏大人送回燕王府马车上时却又满目柔情。
邓如风更想不明白了。
于是等林隐带魏悠走后,他忍不住问出了口。毕竟没有人喜欢殿下从前那般模样。
周梵听后沉默一阵,反问邓如风道:“如风,这皇储之位,本殿是不是也能坐得。”
没人敢回答此问,周梵更无从得知答案。
野心既起,点点星火也呈燎原之势,烧遍荒草平川,一发不可收拾。
*
广南边境,一座不知名青山上,有一少年坐于平整的黑岩欣赏晨间日出。
东边红日升起,第一缕阳光照亮少年明媚清澈的脸庞,金光慢慢下渡,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穿了一身夜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