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她今日穿着鸦青色衣裙,脸上覆着面纱,身量纤细,许是伤口疼得厉害,才走了几步,额上便隐约能见到一层薄汗。
不过百步的距离,她走得分外艰难。王啼定定看着,面上的冷峻之意愈发明显。可太子仍旧坐着,好似一无所觉般,极有耐心得等着她走过来。
冯春生幸亏缠了赭色绡在腰上,这才能保持上半身的稳定,免于伤口被牵扯再度崩裂。
远远看着,她腰身不盈一握,终于有了那么几分扶风弱柳之姿。
少顷,白衣见她已接近别离亭,唤来金鳞军倒了两杯酒水。碧绿的酒杯中荡漾着粼粼波光,也倒映出冯春生狼狈的模样。
进了亭子后,她推开花骨与花朵的手行礼,膝盖是弯下去了,正欲起身,一道劲气突然直击她的腿弯处,她眼皮一掀,正对上太子清冷的瞳仁。
左龚征做了平日里断然不敢为之事,冷汗岑岑立在柱后,心知此事过后,便是太子自己吩咐下的,怕也难逃责罚。
冯春生本能避开的,但那双眼眸里的冷意让她为之一顿,暗暗咬了咬唇,只得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一击之下,她自然而然地没能站起来,冷不丁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在地。
几乎在她扑倒的瞬间,王啼动了一下,却被一旁的副将死死拽住手臂。
于是冯春生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小姐,不仅当众摔了个狗吃屎,还一直艰难尝试着起身未遂。她灰头土脸,由着众人围观。
这一摔令人猝不及防,她纵是面上再优雅从容,但也伤了千金小姐的颜面。
冯相着急,忙使个眼神,花骨与花朵赶紧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两人跪下用丝怕去掸她的罗裙上的灰尘,冯春生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细颈脆弱易折,看不见表情。
相爷随即跪倒在地,行礼道:“请殿下恕罪,小女身子有恙,行不了大礼。此番闹出笑话事小,再待下去恐对伤口不利。”
太子眼眸转了回来,轻飘飘打量了冯春生一眼,似笑非笑道:“哦,本王忆起来了,冯家小姐与王将军夜游时遇到歹人袭击,冯家小姐为了救王将军中了一箭!如此有情有胆识的女子,本王自然不能苛待。来人,扶上座。”
说是来人,可金鳞军都是男子,男女有别,是以谁也没有上前。花骨瞥了眼自家老爷的眼色,见他没有反对,于是将冯春生扶着坐在太子右下的位置坐下。
太子殿下这句话中的讯息量巨大,暗含了今次前来的目的和不满。送行是假,羞辱和警告才是真!自己未过门的夫人为了救别的男人中了一箭,这事不论发生在谁身上,任谁怎么想,都怎么难受。
他玩味般笑了笑,拧头对王啼道:“都说夫妻一体,本王未来的太子妃救了小将军一命,日后清算功劳,也要算本王的一份啊。”
王啼眼眸低垂,看不清里面的隐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对权势产生了强烈地感悟,切身体会了父亲那种如履薄冰地谨慎,以及有所预料却无能为力的乏力感。
但在强权面前,为了长久之计,不忍也要忍。他清了清嗓子,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禀告殿下,末将片刻不敢忘怀冯小姐的救命之恩。”
太子微微笑了笑,清冷俊贵,骨子里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笑也压不住周身的压迫感。王啼静静望着他,心道父亲说得对,朝中有潜者,驭权谋事,不逾十年之期。卧薪尝胆时日已久,太子这是要择机崭露头角了吗?
太子随手掸了掸衣袖,语气温和,平静问道:“冯小姐可识字?”
冯春生迟疑片刻,不知太子此话何意,但一个丞相之女,想来说不认字会招人耻笑吧。她略做犹豫,点了点头。
“回殿下的话,小女识字。”
“呵,识字啊,那真是好极了。你既去祈福尽孝,如何表达心意呢?依本王的意思,不如每日抄一篇《孝经》,待抄完了《孝经》后还可以抄一抄《妇德》、《从夫之道》、《越僭者说》。”太子冷笑一声,眼皮子都没抬,继续道:“这许多年冯小姐过惯了青灯枯佛的日子,红尘喧嚣想来会觉得吵闹。不过不要紧,待日后完婚,本王会为你修一座庵子,你可以住在里面,继续日日吃斋念佛抄经书,不必理会俗事,好好修行。”
冯相听到后脸色不由一变,心道这成了太子妃还要住在尼姑庵不成?不必理会俗事,那,子嗣也求不来吗?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狠了。再者,皇上只说了去守陵,他倒好,上来就要抄经,明着是祈福修心,暗地里还不被人碎嘴成不守妇道的妇人受罚去了?
这传出去岂不叫人诟病?沦为笑柄?
“殿下明辨,小女在恩孝寺寸步不出,这十多年只有乳母丫鬟陪着,哪里识得字去?”冯相满脸堆笑,对着太子道:“不如待圣意归来,请先生教习后再慢慢抄写。”
言罢又转头冲着冯春生训斥道:“休得胡言,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必逞能,殿下不仅不会笑话你,还会保护你的。”
冯春生也怕抄书,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