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上方先尝试着放上一百文，转瞬之间，小孔的门关闭，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咚的一声，下方出现一道小门。
陈留极其缓慢地将手伸到小门边缘摸索，又试探性地伸一根手指进去，门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关下来。
他迅速往里面一掏，触感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光滑柔软，不是纸，反倒有点粗糙。
将东西拿到眼前，他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宣纸金贵，怎能随意放里面，自然得找个东西套住。
这个竹筒就很好，价格低廉，制作简便，磕碰一下也不心疼。
陈留像小孩拿到新玩具似的在外面端详了一圈，找到顶上的扣子将其解开，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
里头的纸和唐宁那天给他看过的一模一样，张数也是只多不少，他激动地将东西揣进包里，又在上方放入一两银子，开始取纸。
书院那边他已经通知过，愿意回来复学的有十多个，只有两个人还有疑虑，等他把纸拿到他们眼前，他们自然就该相信了。
为避免人多眼杂，陈留决定以后买纸统一就交由一个人去买，最大程度地减少这里被发现的风险。
一个时辰后，他背着一大包袱的纸坐上了马车，回到了白鹭书院。
现在已是深夜，但书院里灯火通明，二十一个学生和两个老师俱都在平日上课的地方，只是不在座位上，而是不停地踱步。
“你说山长真能买到这么便宜的纸吗？”任兴安问道。
他就是有疑虑的两个学生之一，他和另一个学生是表亲，家境在所有学子中是最差的，这次若不是两位老师亲自去到他家说明缘由，让他们再考虑考虑，他们也不会留在书院等待。
“哈哈，你山长我什么事情办不成？”
陈留人未到，声先行，提着一个大包袱吭哧吭哧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任兴安连忙过去接过山长的包袱。
“山长，这里面装的就是宣纸？”
“是啊，你们打开看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解开包袱，一个个竹筒滚落下来，
任兴安捡起一个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渐渐的，眼里浮现出不可思议。
纸面洁白，柔软中带着韧性，与书坊里卖的并无不同。
“山长，这真的只要一百文？”
“就是啊，这纸也太好了些。”
太好自然说不上，只能算是普通的纸，只是他们一开始听说价格以后对于纸的想象是粗制滥造，晕染不开，比麻纸还要差。
以至于收到的是能书写的纸才会惊喜成这样。
“自然，这位商人是真正的仁善之辈。”陈留郑重道：“你们即便没亲自造过纸、经过商也应该知道，造纸从剥下树皮到浸泡再到捣烂要经过漫长的时间，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
“能有这么便宜的价格，他们没有亏本也必定舍弃了大部分利益，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日后成为一个对百姓有益的人，不辜负他们的拳拳之心。”
这番话话语朴素，没有引经据典，但却让底下的学生热泪盈眶，没人比他们更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经历了什么。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有一天却连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纸也买不起了，他们不止一次在夜里辗转难眠，右手是抱负，左手是在背后默默扛起大梁赚钱养家的父母、妻子。
放弃对不起他们长久以来的支持和培养，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不放弃呢，一家人的生活都会被高昂的书费拖垮，似乎如何抉择都是错的。
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会试，若是在此时放弃，谁能甘心？所以这位卖价低廉的商人所做的一切不亚于雪中送炭。
“老师，那位商人是谁啊？学生们想亲自拜谢！”
陈留制止了他们的想法，“那位商人已经损害到了其他造纸商的利益，日后怕是不得安宁，你们什么也不要往外说，知道了吗？以后你们需要用纸，都到林老师那登记，由书院统一购买。”
学生们听后恍然大悟，都当场做出保证，必不会在其他场合提及。
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几乎是在两三周后，各大书坊就将纸张的售卖情况上报给了造纸坊。
三大世家的造纸坊没有具体的名字，只称自己为造纸坊，意为天下就一家造纸的，无需别称，嚣张程度可见一斑。
遂宁县造纸坊的管事叫金德义，收到书坊的来信并没有把它当回事。
纸张价格陡然升高近一倍，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在刚开始一定会赌气不买，这是他早就预估到的事情。
可是很快，等家里残存的纸张用完，等书价也渐渐昂贵起来，他们就会发现没有别处可以买纸，最后还是得乖乖接受他们的纸。
金德义看完信就地一扔，扬长而去，“日后这种信不用给我，放着便是。”
副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