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走近后，就看见眼前羸弱少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即便脸色如此苍白，也依旧难以掩饰他那清俊秀逸之姿，双颊两侧微陷的妆靥如星光那般渐隐渐消。那对幽邃清亮的眼眸里似是含着几只飞舞的萤虫一般，叫她入了迷。
江迟早都知晓十年生得好看，但像这样让她心动到失神的时候，倒也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似乎有些奇妙……
而今在她眼前的不仅是位俊俏公子，还是一位病美人。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因为六年那个骇人的家伙还在！
江迟收起思绪，伸出手去贴了贴那饭碗，不温不热。贴着不温不热，那吃起来岂不是要冰嘴了？
六子这事儿办得可真行！
江迟皱眉，搓了搓自己握紧地拳头，转身看向一旁的陈六年。这屋中的氛围，自然不言而喻。
“没事的，六兄也是忙忘了。我在床上躺了许久也不太饿，简单对付一口便行了……”
说罢，那十年忽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
陈十年捂住唇角，低垂着头，想要极力地克制住喉咙中忽如其来的痒意与咳嗽声，但却怎么也忍不住，最后也只能放弃顽抗，将咳嗽声尽数发泄了出来。
江迟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拍打着十年的背部，轻柔又带着点安抚地替他顺气。那双如寒刀般冷厉的眸子只落在陈六年身上，像是片刻之后便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还好，陈六年是懂些眼色的，知道为十年倒上一杯水。
陈十年接过水杯，小饮一口，终于停止了咳嗽。见着十年稳了下来，江迟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来时已经让厨房煮粥给你送过来了，稍候片刻便能喝上了。你先躺下歇歇……”江迟扶着十年躺下，柔声安抚道。
陈十年听闻江迟所说，心中暖滋滋的，一如鳞波漾于微光暖阳下，心旷神怡。他得了江大人的吩咐后，极为乖巧地躺回了床上。
“那江迟你先看着十年，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
一旁的陈六年见着自己似乎有些多余，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忙逃了出去。
两人看着陈六年那副狼狈模样，只相视一笑。
“矿山里的歹徒可都收监了？那几人可曾有招供些什么事情来？”陈十年忽然问道。
江迟手上正帮他收拾着床头散乱的书籍，对于他忽然提起的问题倒是有些惊讶，“怎么想起问这事儿了？”
“我是想着，如此大规模的私采矿山，偷炼铜币，又能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假的铜币给运出去，定然不会这么简单的！”
江迟将手上的书收拾后，便转头看向陈十年，“我也猜到了……”
“后面可能藏着条大鱼？而且这大鱼并不简单啊，甚至很有可能是在府衙之上。”江迟一屁股直接坐在十年的床边，垂头叹息道。
十年偷偷揪了一下江迟的衣袖，皱着眉头轻声试探道：“江大人，你……能不能往边上挪一下……？”
嗯？
“你坐在我的手臂上了……”
江迟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腚下压着的那双手。她有点儿尴尬地往边上挪了两步，摸了摸鼻子。
难怪刚才床上那么硌得慌呢？
原来是压到了人家的手臂，还是用腚！
真是羞死了，羞死了！以后都在十年面前抬不起头了……
十年看出江迟的窘迫只浅浅一笑后，又颇为平静地恢复了刚才的话题，“如果背后真的有一条大鱼，江大人还会再继续查下去吗？”
江迟沉默下来。
她有时候还挺羡慕从前的自己，哪怕是做个卖肉的屠夫她也是自由自在的。可如今的她，反而活得处处谨小慎微。她所追逐的是沐浴在煦日下的公理，是暗月幽林中的自由……
案子是心中坚守的公理，自由是寻常的快乐。
但走上这阶公堂不也是她心中追逐的自由吗？
“叮——叮——”
屋外檐下一声轻微的铃响被北风吹散，这声音极微极轻，不久便被门外呼啸的风声掩盖了。
但这细微的一声，却吹进了二人的心中。
江迟点点头。
“我定然是会的！”
眼前的女子目光清澈如溪，明定星亮中写满了坚定之意。
此前十年三番两次的引导她自己做出选择，她虽愚拙了些，但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这一次，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十年对她来说，也不再是那个勾她心魄的小郎君。不知不觉中，他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夫子了。
江迟回头望去，十年的脸庞上覆着几根散乱的发丝，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学子的肯定与夸赞。
但在陈十年的心中所想却并非如此。
世中凡心，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