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思过三日,再多一日,他就要翻墙入室了。不过这话他没说,只盯着她看。 好几天没出房门,她完全不知道阿雎在外面。还没收到过他的信,这会儿有点想看了。 “不要紧”,他先松口,从怀中取出几张信笺,慢悠悠地展开。 “知道该想谁,还算有良心。” 他手里拿的正是她这几日写的信。 原本搁在书案上没收,他倒是锐利,一眼就瞧见了。 被人当面看信最难为情,她伸手去抢,连边边都触不到,干脆负气说:“你早知道长姐的事?” 他止了逗她的心思,低头确认她没有伤心的神色,才缓缓说:“何贤多虑了。“ 他的话总有千斤的力,短短一句,压得人只会信服,说不出半句质疑,甚至觉得不该生疑。若有疑心,倒显得自己悟性差。 为将者日日都要徘徊在洞察和抉择之间,长年累月他被淬炼得越发敏锐果决,透着纸就能嗅到有没有血腥味。若无胆谋,单凭一腔子热血,如何荡平北桓,让北境部族归心。 反正抢不过他,她伸出素白的掌心,讨好笑道:“阿雎送的什么信,拿给我瞧瞧。” “活人坐在这,还看什么信。“他握住软柔的手,另将信笺抖落平整放回怀中。 她笑语盈盈,“说来听听”。 “跟我回家吧。” 她坐上陆家的马车,趴在窗扇上看父母兄嫂的身影在后面越来越小,无论如何再也瞧不见了才正过身。 父母答应的极快,兄嫂更是着急送她出门,此间依依不舍的好像只有她一人。 愈发后悔没有早点看到阿雎。 匆忙间梳的是寻常的发髻,穿的是寻常的衣裳,连妆容也是寻常的妆容。 如此模样去拜会陆氏夫妇,着实潦草。 车轿一停,陆戈伸手过来领她进府。仆妇婢女乌泱泱站在两侧,偶有胆大的快速抬头瞧上一眼。 第一次进人府门,她一路微笑,笑得脸都僵了。 被人瞧得不自在,她几次缩手想摆脱衣袖下的大掌,但那人骨硬心狠,抓的牢牢的,她不反抗反而少受罪。 转过前厅,行过庭院,正堂前两抹人影跳进眼眶。 老远瞧见儿子身旁清丽窈窕的小女娘,听说还有一手绸绣手艺,放眼京兆都是出挑的。 不等她见礼,陆氏夫妇早早抬手制止。 饶是如此,此等场面下礼数一定要周全,出门前母亲的密语和沈嬷嬷的耳边风她还没忘,当下妥当一礼,喜得陆侯大人口中只会说“好,好。” 原还担心儿子常年混迹军营一年半载见不着女人,又生的这副不讨喜的冷性子,姻缘大事苦恼得很。未料从北桓回来便说有了意中人,还能这么快领回家,比老子强。 陆夫人近前两步,拉着何少音上下打量,眉眼里的慈祥像春日泄的山泉水,满溢到山道上。 “人见着了,我可带走了。” 陆戈从陆夫人手中抢走他的人,朝父亲稍一致意,处得不像父子俩,倒像亲兄弟。 陆侯腾空一脚,没揣着,口中骂一句,“混账,跟你老子没大没小。” 见着动怒,少音转身要赔罪,陆侯马上笑脸相迎,她没说上话,人早被陆戈扯远了。 连何家家祠都没进过,何少音却先进了陆家家祠。 陆戈拈起三柱香递给她,又燃起三柱自己拿着,两个人对着陆家先祖的牌位行了礼。 原想等他说上一通敬告先祖云云的话,未料简单三拜就完事了。 陆家嫡亲子孙都不开口,她也不好多事,心里默念着姓甚名谁,祖宗保佑。 绕过供台,后面是一张宽绰的祭桌,两个长长的牌位立在上头,与陆家林立的牌位一比,这里孤单多了。 他照旧拈起三柱香给她,她熟悉了这套礼仪,正要躬身去拜,却听他冷不丁开口。 “何少音,我心悦的人。”声音闷闷的,厚重的掉在地上。 觉出他的凝重,她瞥了他一眼,他没言语,但这定是陆家极有脸面的人,值得另辟出供桌,享受香火供奉。 于是去看牌位上的字,好说出一番孝敬的话。 光溜溜的牌位上,除了灯烛投下的暗影,再没旁的印记。 两个无字牌位。 两位不知名姓的先人。 她,不知如何开口了。 左右到这里就算见面一场,她不敢不恭不敬,更不敢面露惊惶,款款上前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