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文均也悄悄踏着暮色来了一趟,带着补品,轻声细语地问起李言玉的伤势如何,然后又劝她好男孩儿多的是,不如舍了景郅吧。李言玉倒是没骂文均,但也没答应。
后来不见人来了,听望秋姑娘讲,这件事传到赵老夫人耳朵里了,又打了怀瑾一顿,彻底踏实躺着了。
到了第七天,李言玉的伤好了大半,一能下床走动,她便离了家。一大早出去,到了晚间,拖了一堆木头杂物进了书房,整夜地叮叮咣咣,不晓得在忙什么,灯火一夜没灭。之后好几天,除了吃饭上茅房,不见她出门。
景郅满心为怀瑾忧虑,也无暇在意李言玉在折腾什么,只当看她不见。
这天夜里,景郅正在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轻手轻脚进了房间,警觉地去摸枕头下的匕首,还没碰到,就被压住了手,“嘘,是我。”李言玉?“出来一下。”
景郅穿了外衣,跟着她进了书房,发现她书桌上放着包袱。
“你要出远门?”
“嗯?”
李言玉推了一把椅子出来,景郅这才发现,这个椅子和寻常椅子不同,带着比马车小一圈的轮子。
“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个?怎么这么古怪的椅子。”景郅忍不住打量道。
“给你哥哥的。”李言玉拉他坐下,推着椅背上的把手在书房转了一圈,“这样你就可以偶尔带他出门走走了。”
景郅站起身,靠在书桌上,捏了捏脖子,不自在地夸赞道:“你还挺有想法,替我哥谢你了。”
“是赵怀瑾的想法,”李言玉笑了笑,“有一天我去买酒,路过我师傅家,看见她从里面失落地出来,身上掉下来这个。”
“她肯定是想找我师傅做。师傅年轻的时候手艺一绝,只要有图纸,没什么做不出来的,”说到这儿,言玉脸色暗了暗,“可惜她喝太多酒了,我师姐去世以后。现在手抖得厉害,什么也做不成了。呼~有一天我的手也会抖吧,可能还没到时候。”
“。。。。。。”
“赵怀瑾看起来真的挺在乎你的,连你哥哥她都爱屋及乌地考虑到了。”
景郅歪着脑袋,不理解她为何突然赞起了赵怀瑾,明明前几天还拿银子砸人家。
“走吧,送我去赶渡船吧,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聊。”
景致不觉得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聊的,但是看看眼前的椅子,“嗯”了一声同意了。
已是寅时三刻,月亮慢慢沉了下去。
关了大门,两人顺着小道出镇,万物都在沉睡,只有警觉的看家犬偶尔吠叫几声,黑暗里叫人有几分心慌。
说来可笑,成婚逾十年,两人竟是第一次并肩走着,走这么久这么远。漫长的漫步中,两人默默不语,各自不着边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已是春末,夜里仍是凉意深重,言玉连打了几个喷嚏,病了一场,似乎身体也弱了许多。景郅放下油灯,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身子刚好些,就赶着出门,有什么事儿这么急?”景郅打破了沉默。
“不算什么急事,”言玉笑笑,“一直都想这么做了,只是没有勇气。那个人死后,我一直挺怕水的。”言玉突然主动提起了从前。
“画上那个人?”
“嗯。那人活着时比我热烈,决心以死明志时也比我勇敢,留我苟活到现在。那人去世后,我一直不敢靠近水面。怕那人突然从水面出现,怪我为何久久不前去相见。我没有跟着殉情,因为我不甘心,一辈子都被人踩在脚下,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了,都没人记得我。”
“我这一生,常常觉得很不公平。还没水缸高,爹娘就离开了。家里的地也被不知哪里来的远亲给卖掉了,只剩我和这个房子。我是讨饭吃长大的,谁都可以欺负我,眼泪拌着馊饭吃。小点儿的时候,我常常在晚上整夜的哭,心里又酸又疼,我有时候会自虐似地打自己,身上疼了,心里就似乎松快点儿。后来大点儿,心也慢慢变的麻木且硬,就不再觉得那么疼了。”
“我是十三岁时遇到那个人的,让我的心重新柔软温暖的人。我们无话不谈,每天都想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那几年真美好呀,可是。。。。。。也是,我这样的人,谁会看得上呢,没什么本事,性情也阴晴不定。那人为了我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到底胳膊扭不过大腿,被家里关起来,不叫我们见面。后来,我为了叫爱人家里放心,就娶了你。我们终于又能偷偷见面了,可是到底还是在那个秋天出了事儿。。。。。。”
“我以为我把一切都忘了,但是最近看着你和赵怀瑾,往事又都回来了,那人又开始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所以我想是时候了。我不想再躲着了,那是世上唯一爱过我的人。水是活的,我顺着水走,总能把这些年爱人经过的地方都游历一遍,死了以后相见,也好有话可聊。”
“你要走多久,什么时候回家?”景郅问。
“我没有家的,得有人挂念才有家呢。”言玉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