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傅卫军已把摩托车停在了你们面前,这时你才看清他的脸。或许是长年累月混迹在街头的缘故,深陷的双颊为他蒙上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他的眼眸里荡漾着醺黄的光亮,让你分不清是路灯还是月亮。他拢了拢夹克的衣领,你瞥见他内搭的校服,晃晃荡荡的,不像合身的样子,但唯有此刻你才感觉到面前的男人还是一个少年,是好看的少年。
傅卫军盯着你们,他的眼神像狡黠的小兽。你猜想他应该也是第一次知道王阳和你的存在。你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寒暄几句,王阳已经先你一步迈向傅卫军,勾肩搭背地敞开了嗓子:“你就是沈墨她弟?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我叫王阳...”
傅卫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向沈墨投来了求救的目光,用两根手指点了一下脑袋。沈墨噗嗤地笑了,见王阳一脸疑惑,解释道:“我弟听不见。哦,他刚说你有点虎。”王阳讪讪地与傅卫军对视一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沈墨身后。你该庆幸没有像你哥一样贸然开口,这个男孩听不见,也不能说话。
沈墨自然地用手比划着,指了指王阳,最后指了指你,接着对你说:“王雪,我弟送你回宿舍。”傅卫军的目光从沈墨转移到了你身上,向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招了招手,又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
你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有些发怵,但很快强忍着镇定下来。沈墨的亲弟弟有啥可怕,不就是长得好看嘛,你这样安慰自己,怀着忐忑的心情向沈墨和王阳道了别。
坐摩托车是什么感觉,你之前并不知道,回忆里只有上小学时妈妈用自行车接送你上下学,自行车的后座硌人得厉害。你扶着摩托车的后座,将一条腿甩到另一边,笨拙地挪动着身体让自己坐得平衡。小学时,妈妈总让后座上的你抱紧她,但这个时候你完全没有胆量遵守这条纪律,努力借助大拇指和手掌的力量撑住你与傅卫军之间的鸿沟宽的坐垫。傅卫军似乎察觉到后座上没了动静,微微地扭头,观察到你那不怎么舒服的扭曲坐姿,便顺势抓起你的左手放在他的腰间。你被他突然的行为乱了重心,身体一个趔趄倒在他的宽厚有力的背上,没办法,另一只手也只能环抱起他。他向沈墨和王阳的方向挥了挥手,发动马达,载着后座上惶恐不安的你扬长而去。
车驶离了后巷,行驶在宽阔的桦一路上,借着主干道上敞亮的路灯,你偷偷地打量起他的背影。他的下颌线如笔锋般清晰和凌厉。你发现了最不引人注意的,他左耳上的助听器,纤细的支架上缠了好几圈泛黄的胶带,诉说着经历过的风霜雨雪,像他一样,脆弱而坚强。
桦林的秋天很冷,逆风打在你的脸颊上如刀割,你不禁将脸贴紧傅卫军的后背,轻轻地,生怕惊扰了他。
当车停在宿舍大门口时,你在心里埋怨这学校怎么建在了块黄金地段,距离市中心这么点儿路。傅卫军支撑着摩托车,看你从车上慢吞吞地爬下来。
你揉了揉被风吹得没了知觉的鼻头,惊讶地发现傅卫军的夹克外套敞开着。他似乎发现了你的目光落点,脸上氤氲着淡淡的害羞,扇了扇外套外套,拍了拍后座,又指了指你的鼻头和脸颊。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是用敞开的外套给你挡风。你恍然大悟怪不得只有脸被吹得生疼。
书到用时方恨少,你只恨自己小学班会课上没好好学手语,绞尽脑汁了半天,最后认真地向傅卫军举起右手大拇指,向下弯了两下。他没想到你会一点手语,先是一愣,接着你看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小月牙般的单眼皮,还有一秒里,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还好,这个“谢谢”你没忘记。
你向他指了指宿舍大门,再挥了挥手。他理解你的意思。
你故意放慢脚步,这十米你走得格外漫长。到了大门口,你还没听见摩托车马达的声响,忍不住回头,他还在原地。你没敢看他的眼睛,但一份心有灵犀的默契告诉你,他也在看你。
从此,你下定决心要好好学手语。你想要告诉他,在那一秒里,你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秋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