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登基后恢复了锦衣卫制度,最上头有一个都指挥使大人管着,底下分为十七司与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南司管理军匠,北司专管诏狱,向贪官污吏对症下药,二者虽是平起平坐,可往往北边的权力总比南边的高那么一点。
李星瀛就是北镇抚司的头头,官居正五品,而崔贵妃的父亲便是那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崔豹。
纪纲被封的是正四品佥事,就是指挥使大人崔豹的助手,分掌军纪与训练,协助老大哥崔豹监管手下所有的锦衣卫。
这种官位最需要家世清白,胆子又大的初生牛犊来做,朱棣这才肯慷慨封他一个小侍卫如此体面的官职,不过不是所有的漫阳都能轻而易举地变成纪纲,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机遇。
所谓小贵靠勤,中贵靠命,大贵靠德。
“持之以恒才是王道,封官加爵只是官途这篇文章的开头,为天下苍生造出一星一点的福祉便是书写下文的墨迹,福德垒垒还是恶贯满盈,全凭您握笔姿势的高低,总之功过不相抵,还请佥事大人谨记。”
宦官宣读完圣旨,又好生嘱托了纪纲一番。
锦衣卫的册封礼也没有那么繁琐,按流程走的都齐齐整整过了一遍,接着便是一些好高骛远的小罗喽们来送礼吹捧,听得纪纲一愣一愣的,推脱着像扇苍蝇一样把他们哄走完了。
前天科考又揭了榜,宫里掌管礼仪事项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忙得车仰马翻,身为司酝女官的薛藻寺亦是如此,凭借御赐美酒的名义在各个宫宇间游走,领着一大班小宫娥端着一坛坛瓷盅,规规矩矩地把东西送到,还真不是个简单活计。
忙了大半日,薛藻寺总觉得脚底下得活生生轧出几个火泡来,眼下还剩最后一趟——翰林院大学士兼皇太孙陪读侍郎。
邱家大院里排着好几位女官,有送锦罗绸缎的,有送珍馐美食的,有送金玉瓷器的,都在等着上报礼箱数目,极个别手里的工作都做完了竟不乐意走,还徘徊在院里找新进来的女官们搭话,原因是皇太孙朱瞻基的鸾轿也停在院里,他人此刻正待在屋里跟状元喝茶。
甲女官:“你瞧那墙根下站着的那根蔫儿蒜苗,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司酝,也不怕德不配位?”
乙女官:“别看人家年龄不大,其实她还是个小寡妇呢,说不定就是她把丈夫给克死的,瞧她那张晦气脸,铁定是拖了关系才进宫的。”
丙女官:“我听浣衣局的王二丫讲,几月前她还被四公主取乐过呢,合该说是报应,哪有这么年轻就坐上高位的女子?凭什么咱们要从女秀才做起,她却能一步登天,呸!”
甲女官:“诶,你瞧瞧,你瞧瞧,她还打盹儿犯困呢,这皇太孙的金驾撂在院子正中央,竟然还这么没规没矩,你俩去提醒提醒她。”
三人成虎,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史仗着捧了几下宫正大人的脚跟,便在这天子脚下的方寸之地信马游缰起来。
乙女官:“借过,借过,我有个手绢被风刮到那边去了。”
乙女官惺惺作态地从墙边挤过去,故意撞了一下薛藻寺的胳膊肘,只听酒坛子落地声的葱脆,身后紧跟着的丙女官赶紧推着乙女官离开作案现场。
丙女官: “蠢驴,你的手绢在那边的墙角呢,快调头。”
甲乙丙三个女官又重新聚到一起,嬉皮笑脸地望着手足无措的薛藻寺,恨不得把嘴角都咧烂了。
薛藻寺自知犯困在前,失职在后,无论有没有第三只手的摄入自己都难逃一责,此刻只能老实跪在地上把碎掉的瓷片捡到托盘里,然后再思忖如何领罚的事。
别的女官见薛藻寺果然这么好欺负,也为虎作伥似的来说闲话,一句句刀言剑语把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烂摊子的薛藻寺的脊梁戳得直不起来。
须臾,躁动的人群倏然变成一片鸦雀无声,薛藻寺咽下一腔泪水,抬头见眼前走来一双蟒鳞纹的官靴,邱桥轻轻踩进酒渍里蹲下,用骨节分明的长指蜻蜓点水般沾了下水面,搁在高挺的鼻下嗅了嗅。
“好酒,可惜了。”
薛藻寺没敢继续抬头,缩着脑袋,害怕再不缩,以后就没机会缩了。
邱桥一早便从倒影里识出薛藻寺,他喜出望外地抱住薛藻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寺姐姐,终于找到你了,天赐良缘这四字诚不欺人,你在宫里还担任着要职,想必还没有另寻夫婿吧?”
皇太孙朱瞻基站在屋檐下,拍着掌叫好:“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邱郎,你好大的福气,这位女官可是你的青梅竹马?本太孙最喜欢全人之美,今日就由本太孙为你们赐婚。”
“亦是青梅竹马,亦是恩人,亦是心上人。”
薛藻寺还没缓过神就被邱桥搀扶着起身,又经邱桥引着回过头拜谢朱瞻基,他眼里的星星都要冒出来了,只是薛藻寺还呆头呆脑的,有些转不过弯来。
《竹书纪年·龙门赤河》果然不是仅局限于朗读与字面,当年那个因薛藻寺嫁人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