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哥哥,我不坐了。”
廖鱼年慌张地从秋千上跃下,像找退山之路的跌巢之雀钻进唐觉斋的怀里,能让她寻求安慰以及儿时那段无忧无虑时光的也只有这熟悉的怀抱。
“那我们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看星星,这山里的星星比楼宇间的清朗多了,你别用你那钦天监的那套学术功夫瞧,放空自己,抬头看看这渊渊银河,就会觉得所有经历过的阴霾都算不上什么,一颗星子在天上只有指尖大小,又何况世间的你我呢?开心点,我们总不能带着仇恨和恐惧度过余生,要引吭高歌至太阳寿终正寝,让沾沾自喜的蝼蚁之辈感到后悔,后悔当初没能把我们置于死地,就算是报仇,也要一直笑着,你越恨越萧条,也只能是竹篮打水,越打越空,抽刀断水,若是把恨都垒到自己身上,痛苦不已的你就会让敌人达到目的地大叹满意。”
廖鱼年抿着唇点头,眼下只觉得能有唐觉斋相伴,比孤零零地在诏狱中命丧黄泉好多了。
鹧鸪茶庄,从前有位隐居在山上的诗人特意饲养鸟兽,后来那诗人舟里垂钓坠亡后便留下这满山的鹧鸪。
彼时,二人的头上突然盘旋着两只咕咕叫的花羽鸽子。
唐觉斋从脚边挑起一粒石子,精准地握在手中,瞄了一眼上空,迅速地弹射出去。
扑腾地翅膀挣扎着坠到地面上,廖鱼年捡起一看,发现那花羽鸽子的两只眼球都被打穿了。
廖鱼年紧紧抓着鸽子的尾巴,把它倒吊起来,想看咽喉处有没有藏信卷,而后意味深长地回望了唐觉斋一眼。
“这是锦衣卫才能豢养的信鸽,用来追踪逃犯和送机密信件,怎么会跑到这里......难道李星瀛想取了我的性命?”
唐觉斋轻笑着抚着廖鱼年的后脑勺说:“这里不是应天府,想在我虎府教的地盘上动手脚,再让他派八千只鸽子飞进来也是徒劳。”
幼璧姐姐熬好了羹汤,拿着冒着热烟的锅铲喜滋滋地从灶房里出来。
果然,香飘十里。
夜黑如墨,星云密布。
廖鱼年身处之地正是鹧鸪山庄中最高的亭台——九粮台。
九粮台的四周栽了满果树,东边种的鸭梨、西边种的荔枝、南边种的覆盆子,北边种的樱树,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味道都是甜滋滋的。
廖鱼年嗅着饭香,逼迫自己把痛苦的事情抛之脑后,脚下不由地便轻了起来。
她一手拉着唐觉斋,踩着期待的小步伐走进九粮台膳厅。
幼璧姐姐早已把饭菜全部为端到圆桌上,廖鱼年看着猪排上空翻滚起来的卷卷香烟,舌下生津不止,夹起半块被唐觉斋用尖刀切断的猪排,浓稠的胡椒酱汁流淌下来,她眼冒金光。
此时,有两名虎符教护卫从厅外匆匆赶来。
“禀告教主,四公主受叛贼误伤,病入膏肓,寻医无方,要来鹧鸪山庄求在世医仙幼璧姑娘出山相救。”
唐觉斋不悦地落筷,问:“她没有问驸马的去向?”
虎府教护卫答:“四公主仍旧昏迷不醒,求医之事,是四公主的嫡姐姐三公主所提议的。”
唐幼从果壶里倒出一樽葡萄汁,牢牢地递到廖鱼年手中,绵里藏针地冷笑道:“什么四公主,能把我的小鱼妹妹欺负成这样,我倒要让她知道,该是什么下场。”
廖鱼年抱着青铜酒樽诺诺地劝了声:“幼璧姐姐,她人可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人畜无害,她是个狠毒至极的妖类。”
唐幼璧一只手摇晃着琉璃壶里的杏肉果渣,另一只手温柔地给廖鱼年夹着菜,依旧不以为然地笑道:“公主受万般宠爱,往往是天真烂漫的代名词,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作恶多端,身为贵族,却总以折磨下人为乐。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几片轻微的草木参到一起可以医治百病,也照样可以杀人于无形。”
唐觉斋与幼璧姐姐相视一笑,道:“小鱼妹妹,你放心吧,我们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是蛇打不死害众人,虎打不死留祸根。”
用过膳后,幼璧姐姐带着廖鱼年一起在温热的山泉口泡着桃瓣洗了漱,一路赶着月光便回九粮台就寝了。
二人共抱一枕,吊笼上温馨的烛火荡荡悠悠的,从窗外飘进来的果香在夜里染了霜水,经夜风刮过来的气味更加安神。
唐幼璧给廖鱼年讲着她小时候做过的各种令人发笑的蠢事,不久,她便安稳地睡熟了。
刚过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唐觉斋:“姐姐,半夜还要给小鱼妹妹起身换药,要不换我来守着吧。”
唐幼璧看了看眉头紧皱不展的廖鱼年,爬起来对着门外嘘了一声,压着声音说:“小鱼现在清醒了,孤男寡女的,你再为她做这些,她难免介怀,你好好地去安歇吧,这里就由我来照看,你还是明天早上再来献殷勤吧。”
在唐幼璧眼里,他们好像还只是个孩子,实则二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