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虑了。”
唐觉斋与朱笑萼保持距离地站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帘。
唐幼璧把唐觉斋身边拉了拉,意味深长瞥了下他脑后的一株仙客来。
仙客来放于房中,可以助眠,又有驱散邪术的说法。
但仙客来的根茎上有着一定的毒性,每到朱笑萼该入夜就寝时,唐幼璧就会在仙客来的根茎上涂上滚热药汁,促进挥发,再放在离朱笑萼枕边最近的床头。
唐幼璧在江湖是有名的游医,朱笑萼心里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医仙可以说是十分的信任。
朱笑萼吃力地伸出手,想让唐觉斋离自己近一点。
“本公主为何如此命苦?”
唐觉斋言辞不冷不热地说:“公主的命数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怎么能说是苦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公主与那些乱臣贼子靠的太近,终究是会出乱子的,如今皇上也没有说要定公主的罪,只是吩咐了禁足,我会在公主府好好陪公主殿下的。”
朱笑萼本就沧桑不已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眼神萎靡,拿干瘪瘦削的指尖指着唐觉斋说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到头来,你却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是朱笑萼苏醒以来说过的口齿最清晰的一句话,话毕,心肺下的气血提不上来。便再次昏厥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光未亮,朱笑萼醒来,脚下发轻,虽然已经能站能坐了,但还是觉得气血不足,说一句话,走一步路就要喘上三大口气。
她问下人要来纸笔和墨砚,准备拟写恳求皇帝让唐觉斋殉葬的遗书。
七日前,皇帝朱棣的二儿子汉王朱高煦起兵造反,差点砍下太子朱高炽的头颅,其中为汉王通风报信的就是四公主朱笑萼。
汉王起兵谋逆,当日很快就被平反。
太子殿下宽厚仁义,力救汉王朱高煦,朱棣将其贬至边地,终身□□。
而四公主朱笑萼虽然为汉王谋反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但在反贼杀入京城的时候也被炮火误伤,从楼上跌落,摔得当场吐血。
皇帝从四公主身上搜出汉王地宫的腰牌后,怒火中烧,最后也只下旨让她软禁在公主府十年。
一夜霜鬓的朱棣很难接受自己承欢膝下又跟随自己行军打仗多年的这位战功最出色的好儿子竟然对他能下了手。
钦天监上奏皇帝,大赦天下。
皇宫大乱时,诏狱里的犯人没有不往外逃的,宁愿死在炮火堆里,也不愿意留在诏狱里被活活折磨死。
死的死,伤的伤。
彼时的登洲宁海诸州府又是地震,又是时疫,死伤达六千余人。
山河动荡,百姓难安。
皇帝索性听信钦天监所言,大赦天下。
朱棣的三子朱高燧在与汉王朱高煦的谋反之罪脱清关系后,又专为廖鱼年偷盗雪如意之事在皇帝面前洗雪了冤屈。
四公主昨夜在睡梦中,梦见了自己逝去好多年的母亲徐皇后。
梦里的那份安宁与舒适,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了。
朱笑萼知道自己的的时间不多了,而且没说一次话便会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走向枯竭。
她的遗书刚写完一半,唐觉斋端着药碗,悄然来到她的身后。
“公主殿下,您怎么从床上起来了。”
朱笑萼有些惶恐地看了唐觉斋一眼,继续粉笔激素地写着遗书。
唐觉斋夺过遗书,平静地看着歪斜不整的字迹,甚至很难认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公主殿下,有什么可以告诉下人,让下人来写,您的身体都吃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逞强了。”
唐觉斋也是出自好心地劝着,可朱笑萼却有些心虚地用干哑的嗓子冲他喊着:“你的命都是我从诏狱里救出来的,我也一样可以带走你!”
唐绝窄愣住了,他缓了半天,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宣纸上的字迹,才知道朱笑萼到底在写什么。
“公主殿下,您救了我,但是不该残害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被心爱的人背叛,也是报应之一。”
说完,唐觉斋端着药碗硬生生给她灌了下去。
隔热的石碗摸着不烫,可送到嘴里却是足于把皮肉烫开的程度。
朱笑萼的舌头当场就熟了,再也说不清话。
帘后的刘面首默默地注视着一切,一言不发。
朱笑萼疼得撕心裂肺,两手抱着下巴在地上滚来滚去。
此时,刘面首一步步朝她走来,伸出脚,面如止水地把朱笑萼的右手腕给踩折了。
她说不出话,写不了字,连哭都不能合上嘴哭。
此时,李府的另一边,老国师廖均卿在廖鱼年进了房间的那一瞬间含泪气绝而亡。
“父亲——”
廖鱼年失声呐喊,跪倒在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