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张景骑术再好,这一路也总不免颠簸。 抵达江宁的时候,已是腊月门前。 常年湿润的江宁却没有雪,有的只是彻骨的冷风和无法抑制的冷颤。 梓萱揣着暖炉窝在郡守的府里。 交接的工作十分顺利。 对面显然归家心切,恨不得早日撂下这个摊子,好回京述职,一家团聚。 兰辛打帘进来,将刚换了新炭的手炉交给她,“天晚了,这县志也不是一天能看完的,殿下早些安置吧。” 梓萱眼皮都没抬,“还是没找到?” 兰辛默了默,“……殿下的妆台,府中无人敢动的,既然……想来是被有心人收着了。” “有心人,”她合上县志,“你是指秦铮吗?” 兰辛没有回答,可她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梓萱别开头,良久,就在兰辛以为她终于要问出秦铮一行人的安危问题时,却听见她道:“沈约那边如何了?” 兰辛微微一讶,却立刻变垂下了眼,“沈大人连战告捷,便是朝内起先有异议的那帮人,如今也只能都闭嘴了。” “大哥呢?” “公子的身体仍在恢复的过程中,不过江大人来信,公子已经能复明了。” “那就好,”她闭上眼睛,“明早记得叫我。” “是。” 任由兰辛将她扶着躺下,一阵窸窣之后,眼前的世界完全暗了下来。 临行前,尹延陵来见了她。 那一瞬间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在桃源,她最不敢见的人,就是尹延陵。 可偏偏少年的脸上,竟是和她一般的惭愧和歉意。 “那天……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他走到她面前,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长姊的事,你和我们一样难过……而且这是阿姊自己选的路,我还记得她曾经、曾经……” 他重复了许久,终于抬起眼来,对上她的目光,那双眼中流露出带笑的悲伤,“你明白吧……曾经,她活着的时候,我也见过她瞒着我和小飒,独自在院子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讲……至少这次……” 他没有把话说完,眼神却忽然坚定起来,“长姊不在了,小飒便是尹家唯一的希望了。我想请求表姐,这次南下,能不能带上她?” “这是你的决定还是延飒的决定?” “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尹延陵道,“我们约定好了,我会守着这个家,等她,等你们回来。” 梓萱睁开眼睛,漆黑的夜里,连帐顶也是一片模糊的形状。 她答应他了。 那一瞬间,那个一直吊儿郎当的少年忽然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丧亲的阴霾笼罩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却让他们靠的比任何一刻都更近。 梓萱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然而三个时辰后,她便被一阵摧枯拉朽的二胡声吵醒了。 “兰辛,兰辛?” 天还没亮,二胡激昂的声音却几乎要将天地翻个倒个。 “殿下!”兰辛端着灯台匆匆进来。 披上大氅,梓萱趿着鞋下地,“……哪儿的动静,郡守府今儿出殡吗?” “……殿下玩笑了。” 梓萱面无表情地瞥她,“这就差在我坟头蹦迪了,出殡都是轻的了。” 说着,她推门而出,一路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兰辛赶紧跟在她身后,“殿下言重了,是江宁出名的一个破濑户,总是会不定期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前任郡守和乡长也都无可奈何。” “是吗,”梓萱哼了一声,“又是哪个皇亲国戚,还是崔家柳家?” “那人姓何,叫何蔚,祖上虽也做过官,但都不过五品。” 梓萱脚步一顿,“那看来是很有钱了。” 兰辛深深点头,“这周边四邻基本都被她的钱砸过了,所以大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远处闪着火把的微光,走近了才看得出,那根本不是一把二胡能奏出来的动静,而是少说二十几把二胡的杰作! 梓萱深吸了一口气,“她给你送钱了吗?” “殿下还记得今儿的接风宴吗?” “……她办的?” “嗯……” 梓萱仰天看了一眼,那这是明摆着冲她来的了。 那二十几个人围坐一圈,各个如痴如醉,却都在瞧见她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