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他们不爱和他玩闹,不与他亲近,说起他最多的是他不爱笑,很沉默寡言的像教书先生的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就这样低着头,这次怕的是脸红,索性他们没怎么理他。
他始终没融入他们,总是。
安文修山觉得他的横线是毛笔沾了墨画上去的,一张又一张的纸铺落下来,画了一张又一张,本是死水,又平淡,比任何人的都平淡最多,然后有人搁下了笔,他的一生也这样结束了。
可他总愿意翻看翻看,就算是平平无奇的横线,墨水的味道还挺刺鼻,如果不细看,怎会看到画横线的无意断了墨,留了一片空白,这是什么?这会是什么?它不是彩色,不是新鲜,给足了他遐想的空间,他看的每一本古文,诗集,名著都无法填满它,他瘫倒在纸页上,是婚否吗?怎么会呢?这答案使他失望。
它又不是红色的,他怕红色,他总会想到那红色的嫁衣,旺盛的钱币,满满当当又少,很少,新郎是黑色的,没什么不同,红色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鲜艳一点。
他再想不出什么多的,有什么益处?新娘不过又是个人,两个人作伴日子会更好过吗?他的横线上再跟着个横线,这能是人过的日子吗?本来一个人可以熬下去的长度,如今又加上一倍,两个人将那横线创的七扭八歪,他是不能告诉她那空白的,他会用来期待,那她又会有个空白吗?到时候,又是一场争端,他不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他有良心,对方也有,如此,反反复复,无穷亦无穷。
安文修山突然就决定不婚了。这决定他早早的就勘悟了,在他十八九岁的年纪。
他常去外面瞎逛了,他对外称是采景写点文章,对自己知道是想找点东西,有点奇遇,那空白不能留着,他并没有那么坚定的不婚,即便不婚,那也不能留着徒生烦恼,本该如此,就如此吧。
人最大的妙处是想开,起码,他还很算是个人。仔细思考,这空白是万丈的深渊,跳过去就好了,在他纸上的总归也不大,动动脚的事又算什么难处呢?
他哈了口气,居然冒出白雾,今年的冬天是挺冷的。安文修山勉强的笑笑,跨过前面假想的悬空,青色石阶上的纹也错开,他看着很不顺心,对他的举止也是。
他有些太过在意那短暂的偶然蹦进脑子里的横线了,好似把他的人生都箍死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那条横线就算是金色熠熠,闪着太阳光芒的热烈,人们见了无不侧目瞧瞧的金贵,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两样。金箍的金色是给别人看的,禁锢的痛苦是自己品尝的。
他跳出结了,他愈走脚步愈轻,飘飘然到了仙境,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来这里见识是解开心结的办法,填满空白的方式。
可是这过程里心的上摇下摆,那群他从未见过的女妖精似的娘们儿,又使他害怕了,不是脸红的怕,是一种紧张着心脏,摇晃着脚步的害怕,这让他想到许多人,他怕人生如死水,像平淡无折的横线,屈于狭地,碍于窄境的无作为,更怕的是那些将人生荒诞的笑着乐着,分明恐惧着,又一鼓作气的壮着胆去做跳出秩序的事的人,人生太无聊了,他们将这当作刺激。
他成了他厌恶的人。
再一次顿住了脚步,安文修山想到这填补的空白后来在绛色的绸缎里发烂,在稠上变黑,浓郁的发臭,女人怀疑的眼光,她生下了女儿后仍然狐疑的看着他,女儿静静不解的瞧着他,他突然逃也似的,疯跑,背后有着孤魂野鬼追着他跑,跑也跑不掉。
安文修山没有如想象里的那样逃走,那女人的模样渐渐模糊不清,本就是一团疑雾,他不去当真了。
或许真有什么鬼魅在吹着他的灵魂,令他飘忽起来,有着天大的勇气,这糜乱气息下的心慌完全是没必要的,晃着的黑夜,摇着的灯,灵秀的姑娘,赤裸裸的欲望摆在纸面上了,就是个痴人也该明白的道理。
杜雪女并不知情,她睁开一双困倦的眼,屋子里昏昏欲坠的灯光,她像一副工整的仕女图,蒙上了尘的名贵油画,她有过许多的沉思,譬如她的一头雪发是怎么来的,是她天生的灵气挥洒,还是心思忧虑致使的病,她在这萎靡繁华的地方寄居在一隅清净淡泊的处所。
她的屋子虽有日光常来光顾,晒得满屋的辉煌景气,到了夜晚却不爱点炽灯,留着暗色在屋里徘徊,屋外的光景足以照得屋里有一层薄的光辉。
杜雪女年纪见长,最惊奇的仅是她一头白发,脸蛋却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她的样貌比不得天仙,身姿也不甚柔软,她以为她到老时就是被打发卖出去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