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去自己与简渊之间的私人关系不谈,康杜若必须承认,与简渊这样思路清晰、眼光精准的人共事,确实是一种舒适的享受。康杜若过去接过五花八门的约稿,与各种思路清奇的客户合作过,这其中相当一部分人都难以沟通,让她很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地球人。
而简渊就太不一样了,很多观点她不用翻来覆去地讲,往往才起个话头,对方就知道她接下来的想法,更别说那些还未开口就不谋而合的主意。康杜若觉得跟他短短谈半个小时,能把自己这十年来沟通不良的郁闷一扫而光。
他们高效地敲定了文案和设计思路,直到两个人走出图书馆时,时间还挺早,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里上下午的课,路上可见的身影寥寥无几。
简渊站在图书馆可俯视广场的台阶上,对康杜若道:“天气不错,要不要故地重游一下?”
天气确实很好,春天的格致是淞城有名的景点。它依山而建,林木与掩映其间的历史建筑错落有致,一墙之隔便是淞城人常去踏青的赭山风景区。这个时节,风铃树、桃花与白玉兰开在高高的枝头,低处则是矮小乔木的紫丁香、迎春花和紫荆花。姹紫嫣红的颜色与冒芽的树木交织在一起,让格致的这个小山头像一条绣满花纹的盛装舞裙。
康杜若领略过2年这样的美景,但是她现在犹豫了。
在这次和简渊见面之前,康杜若没有再进过格致,因为这里带给她的,除了青春年少的单纯与美好,还有很多不想要的回忆。可她看着已步下台阶、回头微笑向她示意的简渊,终是没有开口拒绝。
他们走在从图书馆通向校内的主干道上。这条路极美,路两边遍载风铃树,此时金灿灿的花开在头顶,因此这条路一直被学生们成为“黄金大道”。
“以前走在这条路上,就觉得什么‘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之类的,格局不过如此。”简渊抬头看着大朵大朵的黄花,漫不经心道。他们这种名校出身的学生,早早就陶冶了一流的眼界,因此自带一种自信,对于很多古代先贤,往往多带着些思辨的眼光。
“你去国外那么多年了,倒还背的上来古诗。”康杜若略带调侃道。
简渊得意地冲她抬了下眉:“小瞧我了是吧,我纵然做英文编辑,也是会买中文图书的。毕竟文字是文化的组成部分,对中国人来说,很多深层次的微妙心理,是只有用中文才能表达出精髓的。”
顺着这个话题,他不免聊起了自己在美国的事业,那里面不仅有老同学们有目共睹的成功,却也有看不见的冷遇与挫折,有着中西方文化中不可避免的壁垒。
“即使到今天,我对文学的理解也不见得能与我的同事们取得一致,总还会有人对我说,Jane,are you kidding me!”
他模仿着外国同僚的夸张语调,惹得康杜若一声浅笑:“可这一定也是你的优势所在,一个团体中需要意见不同的人,新角度才能带来突破与变革,文学更是如此。”
“说得没错!”简渊鼓了鼓掌,“我们又英雄所见略同了。”
这已经是康杜若今天听见的第二次“英雄所见略同”,就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居然让她有些喜不自胜,让她可以忽视她与简渊12年拉开的差距,觉得两人依然齐头并进。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两人这么说着,眼看就走到了“黄金大道”的尽头。接下来是一段不短的上坡路,上了坡后又分两条,一条通向教学区,那边的树木中矗立着数座楼顶,全是从格致前身的教会学校保留至今的红砖建筑。另一条则更深入校园,是通往后山教职工住宿区的必经之路。
一见到这条路,康杜若瞬间就回忆起她每次骑车回家爬坡时的气喘呼呼,而简渊显然与她感同身受。“啊,就是这条路,老徐的减肥励志之路。”他指着路尽头笑着说,“每次他都在后面喊着等等他。”
康杜若也会心一笑:“你骑得倒快,又没人发奖杯,也不知道骑那么快干吗。”
“享受等待落后者的心情啊。”简渊玩笑道。坡道旁有供人步行的台阶,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转头问康杜若,“我是不是在这条路上还带着你摔了一跤?”
康杜若一愣,脑海中刹时间浮现出很多画面,它们本该被遗忘,却在被记起的同时立刻鲜活起来。她诧异于居然还能想起那个夜晚的很多细节,就像前几次一样,好像简渊就是一个开关,一旦打开,就让很多消失在她生活中的东西又重新回来了。
“对,”她对简渊点点头,“我记得,那还是你第一次带我去唱KTV。”
那是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后,康杜若英语成绩进步突出,加上她其他科目的平稳发挥,一举考进班级前十,在两个文科重点班的综合排名中是第十二位。作为一名才转学半年的学生,老师当然点名表扬了她,而对康杜若自己来说,这也是场漂亮的首秀。
下课后,她怀着兴奋的心情感谢简渊的辅导,同时也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