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里禁闭。
没想到等这一日闹完,已经是入夜。月镜高悬,宫人们打着灯笼,把曲欢等人送回去。
温昭柔在门口跪着,看着曲欢她们走了,忽然就觉得委屈,捂住眼睛哭了一回……哭完又安慰自己,继续跪。
“她跪了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罢。”何翌答道。
刘洵放下书,从窗影里看到了她。
他不得不承认,让她送贺聿的信,是存了试探她的意味。没想到正出了岔子。那时他不加思索便只觉得"果然",这是武断了。最终,竟是和李庆喜这件事搅在了一起。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愧疚,但他觉得不至于。说不出来,分不清楚。
他坐回到位上,朝何翌点个头,何翌立即凑过来。
低了声,不敢让窗外人听见:“你去与她说,就说朕已睡了。没人看着她。让她回罢。”
“是!”何翌赶快就去了。
这一去就去了有一会。刘洵在吃温昭柔扒好的柚子,何翌苦着脸进来,一样低声地:“皇上,和娘娘说了好几遍了,娘娘不肯走。”
刘洵又朝外看了一眼。她似乎能知道他在看着他似的,原本小小的一团要塌下去,恰好挺了挺腰背,脖子伸得直溜。
刘洵不免叹服:“温平隽的女儿…啧啧,果然骨气。”
说着就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柚子。
“皇上,那娘娘……”
“你与梅霖道一声,让她这会去求太后。”刘洵擦了个手,"就说朕罚跪了她,让太后过来把她领走罢,教太后哄哄她,她恐怕还能听进几句。"
"皇上,梅霖姑娘被温贵妃指派去香槐了。这会抱病不在。"何翌苦恼道。
"不在了?"刘洵想想,摇了摇头,"那就无法了。"
"皇上,您不生娘娘的气了?"何翌试探问着。
"朕生她的气做什么,一个小女孩。何况我确实冤枉人家。"刘洵想她是多大了,"十七……朕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柳陌坊怡红院等地,探听朝中情报。”
何翌汗颜。说是探听朝中情报,那也不无道理。
"只可惜温平隽三番五次地试探,也不识眼色。"何翌摇头,"真不知那太子有什么可值得他追随认命的。不过一个被宠大的纨绔,只晓得贪图享乐。"
刘洵只笑了笑。何翌叹口气,最终道:"臣见不得这迂人。"
"但朝廷里,的确需要温平隽这样的人存在。"刘洵走起来,挑逗着他笼里的鸟,"不只朝中。到处都需要温平隽这样的人存在。这也是朕现在也未动他的原因。"
何翌似乎能听懂些,又似乎不懂。静静听着,敛了神情。
"而这种人往往为了心中的大义,保护不好他身边的人。"刘洵轻描淡写地便给温平隽说透了,"他难以融入环境,却确有实学。若能跟对了主子,便是一个颐养天年……若不能为我们所用,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烛影摇曳,有人轻轻推门进入禀报:
"皇上,芸湘来了。"
"让她进来罢。"
翩翩绿染裙裾,纤细雨柔,不是这当年一时名镇盛安的柳陌坊名伎芸湘,还能是谁。
她一如当年般。只是在新帝登基后,她便在一夜间忽然没了踪迹。有传闻言,是新皇忌讳她曾服侍太子,于是在一个雨蒙蒙的清晨,有人看见几名男子将她拉入深湖中沉底了。
谁会猜到,她早进了宫。刘洵从为她赎身,到安排她留在太子身边,谋划了整八年的时间。如今,暂且将她安置在浣衣局中做工,无人知道她的来历。
见她进来,刘洵与何翌收了谈聊。刘洵只为问她一个事情,那就是李庆喜和仙儿姑的事。
“据奴才所知…那仙儿姑与李庆喜,并无关系。”芸湘轻轻地说。
“行。朕知道了。”刘洵点点头。
在芸湘要出去了时,刘洵将她叫住:"芸湘,等年后,朕便安排你去画音阁了。"
芸湘一顿。回过头来,眼里已含了泪:"奴……能因皇上捡回一条贱命,已属万幸……怎敢再奢求,舞音弦乐事……"
刘洵却轻轻一笑:"朕当年说宫中画音阁决逊色于你,可不是一句虚话。"
"姑娘便去罢,你需在需要你的地方。"
·
颐缘居中。
温昭柔是被被扶着回来的。一个澡洗过来了,才觉着自己从那湿地里逐渐醒过几分。
身上缓过来了,心里也逐渐缓过来了。愈想今晚,心里愈烦。
她想,她明一早一定要去寿安宫和太后娘娘说。说打她板子也好,罚她跪也好,她再也不要去那吃人的圣凝宫了。
她本不是爱生气的人,也不是情绪喜欢外露的人……可她今晚对着那刘洵,几乎把从小到大所有的气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