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番模样的。师父也不会无故离去。我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直到阿娘来东宫见我时,我方才恍然大悟。
阿娘说,周生辰起兵谋反,被金荣将军以及漼氏一族反压,陛下赐了他剔骨之刑。刑罚整整三个时辰,却无一声哀嚎,拒死不悔。
剔骨之刑……
我记起了那天的梦。万一那不是梦呢?我疼痛之时,师父正在受刑呢?
我想开口对阿娘说不可能,却忘了哑症复发,开口无声。我连忙用手向阿娘比划。
“阿娘,师父是不会反叛的,你快告诉他们,他是不会反叛的……”
阿娘双目含泪,只是暗中塞给我了一块血布,是师父的绝笔。
“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笑着将血布置于心口。阿娘抱着我让我哭出声来。泪是落不止,但我心里却从不似现在这般轻松过。
师父是不会反叛的,想反的人是我那未来夫婿刘子行。因为久久难以上位,他便与金荣勾结设计害死了我的师父,却还想着要和我携老。何其可笑!
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手里紧握着那位蕃王送我防身的匕首。刘子行来看我时,我在被褥下暗自将刀刃抽了出来,不慎割破了我的掌心。我毫不在平,一心只想手刃仇人。
可惜,被他抢先了一步。刘子行发现匕首后大怒。他得我手里的匕首抽走,用丝绢为我的手包扎。
他说,周生辰这个外姓王手握兵权二十余年,怎么可能毫无谋反之心?他不过是做了所有皇帝一直都想做的事。
对,刘子行与金荣勾结,为的不就是皇位嘛。他将师父扶上皇位的陛下推了下去,用阴谋杀了师父,困住了我漼氏子民。自己心安理得的坐在那晃眼的龙椅上。果真是个恶心至极的人。
师父怎么会谋反呢?
一声皇兄,他就舍弃皇性,此生不入中州;一声皇叔,他就提剑,在外征战了二十余年;一声皇叔公,他就扔下刀剑,苦苦挨了三个时辰的剔骨之刑。他因“情义”二字,做了一世小南辰王,下场却是体无完肤。
“水淹匠州,硕州鏖战,六出岱州……他们都忘了,只记得你一身美人骨,被百姓称颂,威胁了他们。你一生无妻无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将师父送我的捷报一份份认真看完,再一本本地扔进了火堆。
吾王再无归期,王军再无捷报。
刘子行登基后,立马将那场未完的婚礼定下了日子。
在等待婚期到来时,南潇的桓先生送了盆荷花来。明明是天寒地冻的节气,那花却开了。
我在南潇给桓先生画过荷花。所有人都称赞画法妙哉,却只有桓先生看懂了我的画。他说,我画的不是花,是人。在南辰王府等王军归来时,我总是会画荷花。桓先生说得对,我是在画人,在等他回家。
冬日里,荷花也会开花吗?
又是一个大婚前夜,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凤俏师姐。我爬上了东宫的屋顶,想最后再见一眼师父守了一生的北陈。
“王军都回来了,你为何还留在平阴?”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拜师那日。我看见他身着碧色长衫,眉目中仿似有笑,竟如阴日一道和煦阳光,晃了人眼。少年成名,战功显赫,却又善待每个徒儿和兵将的小南辰王,自那日后便是我的师,一生一世不再有变。
大婚时,我见到了阿娘,见到了杨绍,见到了那位蕃王。一一和他们拜别后,我登上中州城的城墙。
我自入王府,得师父教诲,得同门爱护,未曾有过半分报答。而今,师父含冤惨死,同门惨遭屠戮。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已是痛苦至极,绝无可能再与其成婚。
南辰王军,从主师到军中的每一个士卒都赤胆忠心,为国为民。天理昭然,终有还我王军清白一日。
阿娘对我说,到了南面,桓先生在江边等我。
杨绍对我说,等出了城门,我只管往前跑,不必回头。
我知道,阿娘是想用她以及漼氏一族的命换我一命。但我又怎么舍得让阿娘为我涉险。
阿娘,请原谅女儿不孝。我自愿舍弃漼姓,自此漼氏再无不孝女。时宜只是南辰王府的十一。
我站在城墙上,带着漫天大雪,眼胧间仿佛看见了身穿战甲,回来给我捷报的师父。我对他笑了笑。
“周生辰,我来嫁你了。若有来生,换你先娶我,可好?你不作声,我便当你答应了。”
说完,我就向他走去。
坠落的几秒里,耳畔回响的不止有风声,还有他的声音。
“时宜,在家中可被唤作十一?”
“这个就当做是拜师礼了。”
“在王府,只有军令如山一条规矩。”
“下次见面,试着叫声师父好不好?或者叫周生辰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