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的海风带着挥之不去的咸湿。
萧与成在病房里待了整整一夜,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床上的人,宛若抱着一个儿时心爱的玩偶。
暗夜里没有星星,月光稀薄,清冷又寂静。
却让人莫名安心。
洛丽塔烧退之后睡得十分安稳,瘦瘦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里,粉红色的头发铺满了枕头,丝丝缕缕缠成一片。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
浅金色的日光透过高大的棕榈树照进病房,落在她粉红色的头发上,萧与成伸出瘦长的手指,捻起一缕放在指尖细细地把玩。
发丝如琉璃般透明。
男人的心也跟着透明起来。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怀里的人是什么时候醒的,一垂眸,便看见她如小鹿般灵动的眼睛笑盈盈盯着自己,看见他突然出现在身边也不觉得害怕,澄澈的目光中透着赤裸裸的打量,仿佛要一眼将他的心看穿。
萧与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吞咽着口水挪开了不得体的目光。
过了八点,医生开始查房。
沉睡了整晚的医院逐渐从梦中缓缓苏醒,听不真切的说话声掺着杂乱的脚步从走廊外遥遥传来。
萧与成意识到什么,抽出被洛丽塔枕于脑后的手臂,起身下了床。
因为害怕吵醒她,他几乎一整夜没怎么动,四肢已然麻木到失去了知觉,稍一用力便如过电般浑身刺痛,身上的衣衫褶皱不堪,素来整洁对称的袖口随意散开着,袖扣也不知遗落在了何处。
他皱了皱眉,想让司机送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刚拿起手机,却听见洛丽塔在身后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惺忪:
你说天亮就带我去看海的。
萧与成拿着手机的手倏地一顿,深黑眼眸透出清浅的惊讶,那原本只是一句随口哄她睡觉的话,却没想到她竟当了真。
他下意识朝窗外看去,那里阳光刺眼,热浪滔天,显然不适合一个刚做完眼部手术的人,刚想回绝她的要求,却陡然想起她在山茶花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亨伯特,原来你也这样无趣啊!
他的手再次一顿。
他不想做个无趣的人,至少在她面前。
于是,萧与成什么也没说,将她藏进宽大的西装外套里,避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查房医生,驱车去了海边。
海风轻柔,阳光明媚。
笔直的环海公路上,洛丽塔解开安全带,半颗头枕在车窗上,右眼弯成了一钩皎洁的月亮。
驾驶座上的人侧眸,不禁也跟着流露出半分笑意。
不论春夏秋冬,还是白天黑夜,三亚的海边总是挤满了各色男女,他们挥霍着充满活力的年轻身体,穿梭在细沙白浪里,短暂地抛开俗世喧嚣,只贪图纯粹的快活。
左眼贴着纱布的粉发女孩挽着西装革履的高瘦男人突然出现在画面里,就像是不慎闯入世外桃源的异乡客,一瞬间便聚焦了所有的目光。
有眼尖的网友很快便认出了洛丽塔,举起手机激动地按下了快门。
萧与成十分反感这种唐突冒昧的的过度关注,深黑的眼眸狠狠一沉,完美无瑕的眉眼顷刻凝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霜。
却有更多的人加入拍照的行列。
一张张照片通过无处不在的网络信号传到微博上面,“洛丽塔海边艳遇”的词条被一个个ID重复点击扩散之后,在热搜榜上快速攀升。
不多时便荣登了本地热门。
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尽情地享受着海水和阳光,半个身子淹没在浪花中,开心地冲着岸上的人挥手道:
萧与成,你也下来啊!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清脆而明亮,曝露在明媚的阳光与众目睽睽之下,熟稔中带着浑然天成的亲密意味。
没有一丝违和,又极尽坦荡。
他稍稍一愣,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顾虑,怕衣裤沾湿,粘腻腻贴在身上有损身份,又怕海里人进人出水不干净……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堆积着白色泡沫的海水逐渐没过他的脚踝,浸湿裤腿,随着海浪的层层递进在水底下轻轻晃动。
洛丽塔将温热的小手伸进他的掌心里,拉起他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
萧与成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被搅扰的晚宴,她就像现在这样,拉着他在月光下肆意奔跑,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只是心里有个模糊而坚定的念头:
跑下去,不要停。
就能获得自由。
萧与成抬眸看向身前的人,洛丽塔瘦小的身躯被包裹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里,粉红色的头发被潦草地绑在脑后,发根处隐隐冒出新长出来的黑色头发,他空旷得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心,忽而就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海风从衣领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