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恩人。
可她的师父,在过往的人生中,从来都不曾善待过她,更不曾对她有过一个笑脸。
她曾无数次怀疑,是不是她做得还不够好,否则,为何师父对待旁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她不是冰冰的命令,就是藏都藏不住的嘲讽。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她于立月而言,只是一根断了的箭而已,丢了也不心疼。
自以为是的,一直都是她罢了。
顿悟过来的秦月昭,眸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不动声色地隐去对立月的希冀,大大方方迎下立月的打量,“不知。”
掷地有声的答案令立月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意味,噢,是了,第一次见秦月昭时,她也是这般倔强,后来吃的苦头多了,她学会了收敛锋芒。
“宋原可是你放走的?”立月戏谑的神色一暗,“我往日教导你要实事求是、敢作敢当,你莫不是都忘了?”
水雾凝成水珠,冲出眼眶,顺着秦月昭的眼睑淌下来,她努力张大眼睛,试图去阻挡热泪迅猛的攻势。
“在您的眼里,我就这般不值得信任么?”
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给她扣上叛徒的帽子。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质问的话语中多了一丝委屈,“如若我真是叛徒,我不会任由旁人将我绑回来,更不会任由你们随意侮辱我、践踏我!”
情绪推至顶点之时,凛冽的风吹开了堂内的一扇窗,尘土与雪花的气息迎面而来。
堂下有人发现了叮当作响的窗户,顺手关了回去,她心头激荡着的不平、怨恨,也在这一开一合间,渐渐平息下来。
“伶牙俐齿的小妮子。”立月蹲下身来,与她的视线齐平,“既你不知悔改,那便去水牢好好反省去吧。”
立月对着堂下招招手,“此事就交由你办吧。”
墨色衣袍的一角在余光中一闪而过,她嫌恶地合上眼,就这么跪坐在地,静候着接下来的命运。
*
看着身下不断上涌的水位线,秦月昭不合时宜地大笑出声,她想抬手擦擦眼角的咸涩,却忘了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无法动弹,只有一张脸可以自由活动。
她是被陈誉亲手关进水牢的,她还记得,牢门关闭时,陈誉脸上不为所动的冷漠,一如往常。
像是戏文上描写的那般,脑海中闪过属于她短暂一生的画面:从流落街头到被立月带回暗阁,再到往日同僚指着她鼻子骂“叛徒”……
兜兜转转,她还是活成了小时候在外流浪的模样,无人疼也无人爱。
许是在刺骨的污水中泡了太久,又许是被不堪的过往击中心头,她渐渐阖上疲惫不堪的眼皮。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在流失,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等不到阁内对她的处置了。
半梦半醒间,秦月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努力听了会儿,才听出来那一声声呢喃的内容,那人一直在重复着三个字——秦月昭。
不是无心,是秦月昭,是她久未被提起的名讳,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她是秦月昭了。
在混沌之间仅存的一丝信念的支撑下,她好不容易张开了无力的眼皮,随着目光的聚焦,终于看清了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主人公。
不是旁人,是陈誉。
陈誉居高临下的身影全然落在她的眼里,微妙又苦涩。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身后冰凉的石壁上,惨白的唇上沾染了几滴水珠,唇瓣上下张合的瞬间,两瓣相接缝隙中多了一丝久违的湿润。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什么讽刺的话了,只能微张着眼瞧着他背着光的影子,像极了曾死在她手下的许多生命。
“不。”陈誉简短地回了一个字,便再没了响应,就那么俯视着她,冷眼看她的身体慢慢滑落在愈来愈高的泥水之下。
水至喉咙,再差一点就可以要了她的命了,她不想死,可逐渐流失的能量让她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阁主说了,明日行凌迟之刑。”双目紧闭的瞬间,陈誉“好心”的提醒依稀落入来她的耳间。
凌迟……真可笑啊,刀尖舔血十多载,就换来这么一个结局?
名为不甘与愤怒的情绪盘旋于心口,秦月昭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血液与污水交织在一起,最终融为一体。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陈誉握拳的手指越来越紧,紧指腹白色在长满老茧的皮肤上肆意沾染,直至整个掌心都被一层混着粉色的白所覆盖。
他拢了拢涣散的目光,自说自话道:“我可以助你。”
在口鼻即将没入水中时,水位突然降了下去,一息间的功夫,水牢变为了“旱牢”,仿佛方才的窒息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污水退去,她蜷缩在角落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空气中,无助、弱小,陈誉是头一回发现,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心竟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