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刘清苓便躺不住了。
她的住所在东北角,二层楼。推开窗,由近及远的瓦房鳞次栉比,炊烟袅袅,晨光熹微,这座城市沉浸在一片静谧中。
刘清苓去往前院,刘陈氏早已经在餐室里。
刘彧坐在窗户下看申报,长袍后摆拖在地面上也未在意。由于蜀都地处内陆,上海发行的申报发过来早已经过了很久,即便如此,他也看得极为专心致志。
刘陈氏看见她,脸上疲惫却温和一笑,,“吃饭吧。”说罢喊道:“孩子们,上桌了。”
“不等二伯了吗?”刘清苓问道。
刘陈氏脸色微微不虞,“自从你爹娘出殡那日后,一直在烟馆里面待着呢,不用等他。”
桌上一碗青菜粥,肉包子、素菜和刘陈氏自制的泡菜。
那泡菜是下了功夫的,晶莹剔透的泡萝卜丁,入口咸酸辣甜,刘清苓在不知不觉的便下肚一碗青菜粥。
“这泡菜的味道真不错。”
刘陈氏夹了一颗晶莹的泡萝卜到她的碗里,道:“泡萝卜切丁加上熟油辣子拌匀。只是泡制要费一番功夫,省城里的夫人都会做一手好泡菜,等你空了,我来教教你。”
饭后,刘菁去了学堂。
刘彧则收拾好了包袱,“娘,苓妹,我去上工了。”
刘家世代官宦,刘彧作为家中的独苗,走的肯定为官入仕这条路,是断不可能会安排他去经商的。
刘清苓压制住心中的疑问,目送哥哥远去,那眼神之中无意之间却露出了狐疑。
刘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吃完饭陪我坐坐。说起来,自从你被抱去了大房,咱们娘俩没有好好聊聊心。”
她走进刘陈氏的房间,刘陈氏坐在一则,她敲了敲矮桌另一边,示意她也坐下。
只见罗汉榻上的矮桌放着一叠厚厚的淡黄色草纸以及一些绣花图样。
两人聊了聊她的出生、幼年趣事,但她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从七岁才开始,八岁之后便跟着爹娘去了湖北。
算起来,她和刘陈氏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极少,自是没有多少话可以附和,于是只好静静地听刘陈氏说话。
说着说着,好似也意识自己一人在自说自话,刘母叹气了一声,“小时候你多开朗呀,自从幼年落水之后,记忆没了,性子也愈发幽静。”
她熟稔地拿起一张草纸裁了裁,沿着斜边细细地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点燃烟草的的纸捻子。”她以前常常看爹拿着纸捻子引燃烟锅里的烟草,对着烟嘴咂吧几口,白烟便袅袅而起。
“可是,这些不都是烟草铺的学徒干的事吗?”
刘陈氏抬头看了看她,“以前我们的烟铺除了售出烟叶,也售纸捻子,这种纸捻子燃得比线香便宜,又比硫磺松树枝便宜,当年销路可好了。可惜了......”
她叹了一声:“自从鸦片种植开始,土产烟叶就开始走向下坡路,近年来加上英美烟草公司的竞争、各种繁重的税收,我们的烟草铺子在去年就不行了,所以就抵出去了。”
一根草纸卷成了细长的纸捻子,被她收拢在一旁的纸盒里,“这活计是我从以前烟叶同行里讨来的。虽然收入微薄了些,但聊胜于无。”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狐疑,在刘陈氏话里话外之下,她好似已经明白一个现实,刘家比不得以前了。
突然,刘陈氏话锋一转:“你可有倾心之人?”
刘清苓心中咯噔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算起来,你也早已及笄,若是遇到合适人选,也该谈谈婚事了,你认为如何?”
“我不想不明不白嫁人。”
听此话,刘陈氏皱眉,“我会帮你仔细考量对方的人品、父母兄弟、田产房屋。你的守孝期有三年,可以慢慢来。”
“二妈,我的意思是,我还未适应现在的处境,没有嫁人的心思,再来即便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那天,我也想嫁的是情投意合之人。”
见刘清苓目光坚定意义决绝,刘陈氏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直接实话告诉你吧,现今的刘家比不得你幼年时候的刘家了,就像一座外表精美华丽的房子,其实里面早已千疮百孔,徒有其表而已。你的年纪不小了,趁着这房子还没倒,找一门好婚事还算容易。”
说罢,刘陈氏瞟了一眼她露出裙底的绣花鞋,是一双天足,“婚事暂且不提,你这双脚吧,误了时候,不过现在裹一裹或许可以挽救一二。”
“这双脚就这样吧,挺好的。”
刘陈氏劝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北城有户人家嫁女,娘家连着媒婆一起隐瞒女儿的大脚板。结果你猜怎么着?”
见刘清苓不搭腔。
她自语自答道:“那男人娶亲回家之后看见新嫁娘的大脚板,极度羞愤之下将新娘子的两只前脚掌砍断了,结果那女子失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