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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1 / 3)

定安四十三年,三月初二。

这天谷雨刚过,清晨细雨将歇,重峦叠嶂间笼着一层轻烟薄雾,鸟鸣寂远,隐约可见天上燕雀成行。

哗啦啦,忽听得羽翅振响,一只山鹡鸰飞入院内。它收揽翅尾,停歇于屋外丰茂的梧桐枝条之上,鸟喙轻啄拂理了下羽翼,随即歪了头,一双黑亮的豆子眼瞧向屋内床榻上浅眠的少女。

这一日,华盏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九嶷山桂林峰一间偏隅小院的独寮中。

天才蒙蒙亮,几抹薄云间,熹微的日光穿过院中古树支撑起的重叠茂叶,堪堪透过薄窗纸,轻敲在她眼皮上。

华盏从模糊不清的睡梦中睁开眼,掀开薄被,从还算柔软的床榻上起身。杉木床脚摇晃,发出吱呀声,丫鬟若叶闻声赶来给她披上了外衣,麻利地替她梳理形容。

梳妆镜中,映出少女红润饱满、稚气未脱的脸蛋。

华盏仍有些迷蒙,问道:“若叶,今天是下山的日子吗?”

小丫鬟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高兴:“是呀,今日姑娘该返家了。”

恍惚间,华盏依稀记起似曾听闻鸟翅振飞之声。她转头望向窗外,枝桠之上只见树叶新洗,芽尖挂露,绿意正酣浓。

她想,不管如何,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于是,这日华盏第二次惊醒的时候,已是在永州华府自己闺房内。

咚咚,咚咚,咚咚。

身下黄花梨木精制的寝床隐隐有震晃之感,持续不停的敲击声传至耳畔。

这两月来,她难得能睡个好觉。

眼皮似有千钧之重,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华盏艰难地眯开了眼。

这晚月暗无光,寝房门窗早已紧闭,屋内油烛残,灯盏冷,本应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有无故燃了一地的火光,舔舐着轻妙的重纱床帐,影影绰绰照亮了室内。

华盏惊坐起,锦衾滑落,还没来得及清醒认识到现状,就听啪嗒一声,圆滚滚的眼珠从溶化了的眼眶中滑落,砸扁在地面上。

女孩空洞洞的眼眶中,有泪水般的淤泥流下,她几乎伏倒在地面,挣扎着敲击床脚,喉中嘶嘶然似哭泣声。

这一切映入眼帘的一瞬,有如五雷轰顶,华盏面色唰的一下惨白,耳边嗡嗡作响,双唇不住地打颤:“若叶……”

地上失去了眼球的女孩闻声抬起头,伴随慢而清楚的口型,嘶哑的气音一字一字闯入华盏的耳内:“快……逃……!”

华盏颤着手,试图去触碰。

细白纤弱的手指即将碰及之时,若叶的头颅无力地摔落在地,发出砸入泥浆的声音,溅起粘稠的泥点。

华盏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一切都与手沾上的奇异触感一般,不像话,不真实,不可能。

夜色阴森,浓郁到似隐藏着巨兽,于声无息间吞人食骨。

她赤足,踩着黏腻冰冷的黑泥,一手紧紧握住颈间用红线悬着的长命锁,喘着气,流着泪,孤独艰难地奔跑,寻找着华府内是否还有活着的家人。

华盏向神明祈求,能否将这一日重新来过。

于是,这一日,华盏第三次醒来的时候,独自窝在华府马厩中厚厚的茅草堆里。

她下意识动了手指,攥紧了手中薄薄的纸张,感到四肢百骸宛如被碾碎成了千万片后暂时勉强缝合了起来,脑中不断响着各路嘈杂的声音,听不清却闹得她头疼不已,剧烈的痛楚折磨着她,泪水不自觉就模糊了视线。

而这时,温热湿润的东西舔了舔她的脸颊。

是套着马绳的马儿。

似乎是在关心她。

华盏这才注意到,身下是干燥的茅草。

可明明在她痛到昏死过去前,伸手可触及之处都沾满了滑腻的黑泥,更别提茅草堆外……

如今已是半点人的痕迹都不剩了。

黑泥……不见了?

她怎么了?她还活着?

记忆中骇人的画面一幕幕闪回,溶成泥人的若叶,几乎连白骨都不剩的爹娘,最后将她推入草堆藏起来的桃枝,以及门栅下逐渐漏入的混着血肉碎片的黑泥。

华盏感到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

桃枝是华盏的另一贴身丫鬟,年幼时被华府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与华盏若叶一起长大,今年不过十四。

这年,轮到若叶陪华盏上山修行,桃枝便得空休假回了趟家乡。

本应是明日才回府,偏偏今晚着急赶回来了。

“逃不掉了,这东西淌得快,还会寻着人味聚拢而来。”

华盏剧烈喘息着,步履蹒跚,脚底被黑泥腐蚀得疼痛钻心,已经再无力气跑动,看着前方勉力拽着她的桃枝:

“桃枝,拐去马厩,这些东西在马虽然不敢动,但那黑泥不碰动物,马厩里的动物气味说不定能掩盖住。”

华盏明白,自己已经被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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