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觥清咳两声,眉间却舒开了些,有种打蛇终于打到七寸了的松快感,道:“媛姐儿,你自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温邦媛坐得端端正正,完全就是三好学生典范,哪看得出一点干坏事的影子:“父亲,您就不好奇媛儿今日在课上都学了什么吗?”
温觥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件事,但话已至此,他也不能不顺着温邦媛的话听下去,否则他还摆桌干什么?
温邦媛一脸没看出来对方脸上意思的表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通,末了才道:“博士还留了份课业,是以六一居士的一句话写篇文章,原本女儿还没什么思绪,但与父亲母亲吃了这顿饭,竟才有了灵感。”
温觥眼皮一跳:“哪句话?”
天真无邪就要把白莲花装到底儿的温邦媛笑盈盈地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1]’。”
温友颂忍俊不禁,这是拐着弯儿骂人呢,他早就想酌词吐槽了,只可惜没找到合适的,如今被媛妹妹一语惊醒——
眼下这阵仗,可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觥脸上笑容僵硬,可又实在无法反驳,毕竟先前责罚温邦媛还算是占理的,如今分明是他自个要问上学的事,也只能怪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只是如此下来,他对印象中沉闷、安静、懦弱多病的三姑娘倒是有了许多改观,愈发觉得愈病之后,她的性子较之前是很不同了,但他也无法说清楚究竟不同在哪,毕竟先前他确实不怎么注意温邦媛。
“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2]。”温觥还是架起他的大家长风度,“你能有心钻研是好事,但也要分清主次,上学科考本就是男子之事,姑娘家的学好怎么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免得以后出阁嫁人了,倒丢了我们温家的脸。”
这些话与前世温邦媛听得差不多,她甚至在温觥蹦出“但”字时,就能猜到他后边要说什么了,唯一的区别就是,贫户出身的温邦媛家境困难,除了一个同胞弟弟以外,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妹妹,所以不许她上学的理由也就额外添了一条。
“如果连你都要读书,你那几个妹妹也就肯定要嚷着上学,你这是要把我们的血都吸干吗?!”
“……”
离经叛道的温邦媛此刻却很温顺,笑着应了声:“女儿谨记父亲教诲,一定不给温家丢脸。”
温觥自当她与自己说的是同一回事,满意地点点头,白天在学馆里发生的事也就不再计较了,毕竟听传话的人来禀,与湘王府犯冲突的主要是荣安长公主家的,三姑娘顶多算是被牵连进去的,何况凭小郡主亲送温邦媛回来这件事,温觥心里也都知道,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火至少不会烧到他们面前。
而且就算要算账,也是他们温家喊冤!
“父亲,小湘王世子就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去年还约人与同窗打了场群架,闹得满学馆里沸沸扬扬的,”温邦媛主动打小报告,“若非今日他言语不干不净的,女儿才不敢与他争执。”
温友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媛妹妹,我觉得你这回做得对,湘王府虽然尊贵,可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任人拿捏!”
眼见温邦媛就要转危为安了,张氏被缺心眼的儿子气得够呛:“对什么对,好好吃你的饭!”
虽然不知道温邦媛在慎独亭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让诚心堂的那伙人受了重罚,但不管如何,总算没让他们温家的颜面受损,单就是这一点,温觥也不应该再苛责温邦媛,用过晚膳后,便命人给三姑娘房里多送了些补品吃食。
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仆婢,以及见所未见的补品吃食,秋竹脸上带笑着向温邦媛贺喜。
温邦媛拨亮灯盏,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只在烛光下轻轻念道:“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3]。”
以前温邦媛总不明白,靠讨好得来的赏赐,与嗟来之食又有什么差别?可现在她想通了,区别就在于,主动权是在她手里的,她想要,便能要。
秋竹不识一字,听不明白三姑娘说的是什么。
温邦媛莞尔:“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温习《礼记》罢了。”
自省书明日就得呈给左司业,加上陆锦枝的那份一共要三千言,温邦媛没合眼,直接通了个宵,第二天脚步都是虚浮的,却还想着反正通都通了,不如早些儿上学去,毕竟徒步上学所花的时间也不短。
谁知道好家伙,刚一出府,温邦媛就瞧见了温觥连夜为她备好的马车,比温友颂的差些,但也足够彰显温家的档次了。
显然,温尚书也不想再看见驸马都尉府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前了,且不说合不合礼数的问题,如此两次三次后,别人还不定要诟病温府如何吝啬,竟连一辆马车也派不出。
温·喜出望外·邦媛:芜湖,看来就连老天爷也在垂怜我上学辛苦,这难道不比这什么厌学活腻系统抽出来的道具实在好用?还免费!不花钱!
于是乎甫一上车,温邦媛便心安理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