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才被视为正统,夷狄番邦都不能算是正统,为夷狄番邦卖命效力的官那就是‘畸形的官’,畸笏叟显然是批书人自嘲的称呼,其实暗示了他虽然是明朝的遗臣,但是现在已经沦为满清的官员了。”
“喔,原来如此啊,我以前竟不知道。”她叹道。
“当然了,”他转而又道,或许是受了她插话的影响,“历史上汉人做了夷狄番邦的官,这在古代也多次发生过,说起来也并不稀奇,但是以往汉人官员依然可以保留汉人的衣冠,而清朝则彻底废弃了汉人的传统衣冠。曾经的乌纱帽变成了顶戴花翎;曾经衣冠堂皇,华服灿烂,如今剃发易服,摇着丑陋不堪的金钱鼠尾头;曾经手拿朝笏,威仪堂堂地向皇帝称臣,如今手里没了笏,只能奴颜婢膝地打着千儿,嘴里不停地自称奴才,而且多数汉臣连奴才都算不上。”
“是啊,奴才,多卑贱多猥琐的一个自我称谓啊。”她道。
“嗯,的确如此,”他情绪有些激动,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来应对她的感慨,“奴才这两个字简直让人厌恶到了极点。”
“鲁迅曾经就说过,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她脱口而出道,又一次如春风化雨般巧妙地解了他的围,“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另外,身体一时被奴役还不可怕,要是精神也跟着被奴役了那才是真的可怕,倘若身心都彻头彻尾地化为奴隶那就完全没救了。”
“其实,奴才比奴隶更可恨,祸害能力也更强,”他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仿佛那些几百年前的事就发生在不久的过去一样,同时也有些迂腐着专门较真的意味,“奴隶很可能天生就处在被欺压和被□□的地位,压根就没有翻身的机会和条件,或者生性愚钝无知,不懂得被奴役的原因,也不知道怎么去抗争。而反观奴才就不一样了,奴才往往多少都有点小才或者有点小能力,但是他们却甘愿不要人格,放弃尊严,主动去干卖祖求荣和奴颜婢膝的事,那确实让人气愤和不齿。”
“算了,人生不满百,何必忧千年?”停顿片刻之后,她一扫先前的沉郁和压抑之情,转而欢笑着劝慰他道,“我们看书,是要从里面品味出独特的韵味和美来,去领略作者想要传达给我们的那种不一般的思想感情和人生感悟,而不能因为读了书,就多了些无妄的伤感和悲愤,更不能为此变得消极和沉沦,你说是吗?”
“难道还可以不是吗?”他坏坏地笑着回道。
“绝对不可以不是!”她威严着嬉笑道,仿佛怕他理解不了自己的意图似的,但是她又马上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其实根本就是不必要的,因为此刻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几乎可以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谁都可以消极颓废,唯独你不可以,也不应该。”她又带着固执而伤感的神色补充道,好像她虽然也知晓这话本不该说,但是却又不能不说,一如生活中所有那些让人无可奈何的种种情形。
“明末清初有个著名的学者、思想家,他的名字叫吕留良,你知道吗?”片刻之后他又笑道,思维转换之快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不知道。”她微微一笑,要在那里守株待兔。
“吕四娘你一定知道吧?”他看着她的眼睛提示道,“据说她就是吕留良的孙女,是她杀了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