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人都是盘踞在南直隶数十年之久的老牌布号东家,但对林城平突然的攒局还是颇为不解。 还不待林城平先开口,鲁正就站起身来,屁股差点把旁边坐着的瘦高个给挤倒,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他才指着林城平跟各位哭诉,“众位兄台,我从知晓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憋着忍着,可到此时,我是再也忍不住了。” “鲁兄你这是要出恭了吗,年纪大忍不住总是有的,只是不能当众放肆啊,”林城平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说出的话也不高声,却足以把人气得面红耳赤。 底下有人笑了,鲁正气得胸脯起伏,“你在大放什么厥词。” 把他都给气糊涂了。 鲁正忙改口,“改机,改机你们都知道的吧。林城平这小子不声不响就弄到手了,却不跟我们行会支会一声。定是想要偷偷卖出,好降低布价,自己先赚个盆满钵满,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们,可怜我们这些在后面吃不着肉,喝不着汤的。” 此话一出,原本还坐着看热闹的,倒是都不约而同坐好,将目光放到林城平身上。 “确实,改机我弄到手了。”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鲁正一拍手,面上十分得意。 “但是各位有所不知,这改机废了诸多心思,转托多人才到我手上。又忙叫织工赶工,昨日拿到成布,今日不就想着告诉诸位,非是我存心隐瞒。” 林城平说话愈说愈恳切,“我作为我们绸缎布匹行会的一员,如何不知不得高抬时价也不得私自减价。我不过是想着,要是改机不好,到时候还能免叫各位惋惜,鲁兄何至于如此想我。” 鲁正气得浑身打摆子,这老小子合着算准了,拿他来做筏子了,他眼前发黑。 紧接着林城平让婢女端上来一叠雪白的改机布,要众人相看,“这布虽则没有绸缎那么软滑,可布质地坚重,穿起来也不磨人。” “这布确实不错 …”“比起粗布来要好上一大截…” 众人各说纷纭,鲁正把那布紧紧拽在自己的手里,恨不得当场离去。而后又听林城平提出可以出木工造改机,这些改机造出来分给行会底下的织户,每家织户给他五匹改机布抵钱,定价不得过两钱。 鲁正又站出来发问,“这么好的布,定价却这般低,是想层层转剥到我们布商手里分文不剩吗?拿我们的银钱给你林家的好名声增添加瓦,各位别信他的花言巧语,他就是想拿你们做筏子,没安好心。” “不瞒各位,我近些年,年纪越大就见不得人间疾苦,时常读到书里的天寒十月犹单稀,以布易粟聊充饥,衣者谁知织者悲。 就格外于心不忍,这改机造出来的初衷也是为了百姓,我们有那么多高价布匹,何不让利于民,也会为我们布商行留下个好名声。” 林城平边说边从余光看坐在最上首的长老,见他摸着胡子满意点头,就松了口气。他就没想着这话能打动在场所有人,经商的要是心软就输了。当然说实话,在林城平说的这番话里,什么于心不忍,让利于民都是虚的。 他从来没想着借改机赚什么钱,有或者是没有都不一样,不过刚好借这个契机投石问路罢了。就如同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林城平送改机,意在行会的掌权人之位。 那长老是行会实际掌权人,他都要七十了,已经管不动底下的大事小事。去年就放出风声要在行会里挑个人接任。 林城平早先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他也懒得去争,可直到他改变了承宗的人选,这个位置突然就变得有诱惑力了。 至少到时候在承宗立嗣的时候,在座的这些人都能转化为他的助力。而他的这番话,也是为了迎合长老的心思罢了,人老就慈悲,多说些场面话总没有错的时候。 “此事再议,”长老发话,底下就收了口没再说话。 转头众人就一起去看改机,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跟鲁正调笑,“老哥,今日你跟林兄这双簧唱得好。” 气得鲁正拂袖而去,半点荤腥没沾到还白惹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