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
见沈潜缓缓朝院内走来,许明星不由后退了几步,捏着拳,终在石桌前停下。
“你别过来!”他壮着胆子大声道,“阿姊从前最心疼我,你,你若是动我分毫……”
他话还没编完,沈潜已然轻笑一声,道:“你们许家的家事,我听莫姨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娘子心疼你?我怎么听说,你们姐弟二人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许明星是单方面仰慕自家阿姊不错,然而碍于生母莫姨娘的关系,他从不敢将这份仰慕表露分毫。明面上,他与许明月确实是争夺家产的嫡女与庶子之关系。
他心中暗暗叫屈,面上也逐渐白下来。
沈潜没有心思与他多说,直接挑明了来意:“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本不能留。但如今有份差使,偏只有你去做最好。你若肯做,我便保你们母子二人无虞。”
许明星愣了愣,沉默片刻,问:“什么差使?”
沈潜道:“你不是看着那封信递到岳丈手中的么?既如此,明日我领你回府,你便将此事告诉娘子——告诉她,那封信,是傅凭临差人递来的。”
许明星听至一半,牙关便咬紧了。
小命要紧的畏怯与平日读来的圣贤书在脑中打起架来,最终叫他颤声开了口:“若我说不肯呢?”
沈潜笑了笑,一派光风霁月:“那我留你二人的性命,便无用了。”
许明星又颤了一会儿,心中又气又怕,忽然不知从哪儿生出胆来。
他扬声道:“我阿姊喜欢的,是傅凭临那样端方温良的君子,你这样欺她瞒她,永远得不到她的真心。”
沈潜眼中笑意不减,只是眸色深了深。
他偏了偏头,似乎在思索许明星的话,不多时,嗤笑一声。
“傅凭临那样端方温良的君子?”
他看向许明星,眼神冷得仿佛能凝起冰来:“你口口声声称娘子作‘阿姊’,难道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三年前她将书肆生意打理得正好,馆院之中也为了她破格招收女子。可那样好的时日才过不久,她便只能藏在深闺,终日梳妆待嫁,你说这是谁的缘故?”
“君子。”他再度嗤笑一声,“你口中的君子难道不知道她心中所念的是什么?可他不还是仗着礼数的便宜,强逼她出嫁?三年千余个日夜,高兴的也只有你口中的君子罢了。”
许明星被他的话震在原地,一时不能反驳,好半晌,方怔楞道:“你,你又不是阿姊,你怎么知道?”
沈潜垂眸片刻。
近郊枯树之下,秦二姐的话仿佛犹在耳畔。
——“自团团出嫁,她与我们的往来便少了。傅家不许她抛头露面,也不许她与抛头露面的女子私交过密。说来也好笑,本是他们傅家的儿子求着团团下嫁,可婚事才成不久,他们就开始对团团挑三拣四了。”
“上一回我见团团,还是她往顺天府去的前一晚。她消瘦得我都不认识。最后要走时,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同我说,‘二姐,你往后要多来信告诉我书肆的事’。可我寄去的信许许多多,一封也没有回音。我猜想团团是一封也没有见着。”
“我说这些,不是怕你不爱团团,对团团不好。我瞧得清楚,你也好,傅凭临也好,你们待团团都是真心。但我希望你的真心与傅凭临的不同。如若不然,团团就太可怜了。”
沈潜从回忆中抽身。
他淡淡扫过许明星外厉内茬的神情,轻笑道:“纵使不说这些——可惜,如今傅凭临在娘子眼中,也早已不是君子了。”
“至于欺瞒。”他顿了顿,笑意渐敛,但语气却愈发坚定,“欺瞒一时,或许永远也换不得真心。但若我能欺瞒一世呢?”
晚风穿堂而入,簌簌扫落一片枯叶。
沈潜淡淡道:“自认君子,不齿我这样的小人,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受过求不得之苦罢了。”
“我偏不屑为君子。我偏要织一场通天的骗局。”
-
夜深,华盖的马车方才又回到许府。
车帘撩开,沈潜先下了车,许明星紧随其后。
才入沈府,便有小厮上来汇报:“有位名为梁淼的姑娘今日来了府上,夫人见过她之后迟迟没有入寝。”
沈潜眸光顿了顿:“娘子如今还未入寝?”
“没有。”
沈潜点头,手上的玉扳指转了几转,便示意许明星跟上自己,抬腿往府中走去。
月凉如水。
沈潜才入中庭,便见着了坐在石凳上的许明月。
着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外衫,正抵着腮往庭中唯一一株梅树看。
他只看了一眼,便脱了身上的外袍往庭中去。
许明月抬眼之时,他堪堪将那袍子披在她身上。
“夜里露重,怎么穿得这么薄坐在外边?”他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