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顾看着他愤然离去,几番想要替自己辩驳,却又甚觉无力,他背身倚在门后,深叹道:“晓晓都已经不在了,纵使我将一切都与你说个明白,又有何用呢?” 经年的风霜不曾消磨他眼中的坚毅,苦难也不曾湿润他的眼眶,可每每想起此事,他却总是泪眼酸乏,痛得睁不开眼。 他于暗夜中无数次悔恨当年的无心之失,葬送了楚家数百人的性命。 他犹记得那日虽艳阳高照,但时不时便会落一阵急雨,闷热潮湿,惹人心烦。 他不知何时何地无意之中提了句:“楚家有一祖传黄金箱上头锁着一把龙凤锁,传了数代也没人能打开,楚大郎日日在家琢磨机关锁,我都登门邀了数次,他也不陪我吃酒游春,当真是无趣得紧。” 这话落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便成了楚家藏了秘宝,雕龙刻凤,犯有莫逆之心,他日日背着同僚,在家密谋。 上者起先还留予他机会,命他交出黄金箱,可不待他呈上,黄金箱便已被人所盗,上者盛怒,一心认为他包藏祸心,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 于是一桩世人眼中没有证据的确凿冤案,便被所有当权者按头认下了,上者既想要证据,那么人传人,一句传一句,无论对错,只要谋逆之事传到所有人心里,真真假假便已不重要了。 不知情者向来认为铺天盖地的谣言为真,凡是出现了任何微乎其微的辩驳者那便一定是同谋,事后哪怕知道了真相,碍于脸面与泼出去的凿凿气势,也只会继续将错就错,亦或是不痛不痒地笑笑了之。 颜顾便是那桩冤案中为数不多为楚大郎喊冤之人,可纵使他如何声嘶力竭都改变不了上位者心中的真相。 可笑他话语被谣传,却无人听他解释,上者煽动世人,人人皆是上者。 颜顾缓缓展开一幅画,皱眉望着画上意气风发的郎君,泪目道:“造谣者无非是,想要却不得,有持却不如,不过因着嫉羡与自卑。” “我先前常与你同在一处,故想不明白,旁人为何要挑你冤蔑,如今你不在了,我才发觉这世间同你一般才学卓著又性子温良之人实在难得,明珠显于墨色,美好便也成了罪过。” 宣阳坊,苏家。 师书白赶来送药之时,齐遇已被苏言止送进了狱中,他独自抱着几包药傻站在屋前,等他归来询问端由。 苏行举远远便瞧见了他,他慢步走近院中,凝目端详着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何处见过他一般。 见他楞模楞样的站在屋前,不禁弯唇而笑,冲他喊道:“小郎君,你傻站在外头作甚,进屋等去,三郎一时还回不来。” “苏,苏将军,好,好好。” 师书白今日是第一回见着苏行举,一时叉手弯腰,不知该行何礼是好。 苏行举头一回见着这般呆愣的郎君,心头闷着笑,抬手拍向他的肩膀,温声道:“不必拘束,只当是自个家。” “是,是是。” 师书白跟着他一同进了屋内,将药搁到一旁,叉手站着,悄悄抬眼打量着他。 他样貌俊朗,高挺健硕,虽未冷着脸,但光是站在那里便叫人不自主的畏惧,他只时不时地看他一眼,不敢主动同他搭话。 苏行举见他神色僵硬,进了屋也仍旧傻站着,忍不住问道:“你怕我?” 师书白当即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否认道:“不,不怕。” “扯谎,”苏行举故意板着脸逗他,吓唬道:“若是在军中,你可要挨罚,瞧你这小身板,没打两下,估计便要晕死过去了。” “不,不不,”师书白连忙摆手道:“这不是军中,苏将军莫要吓我,我方替齐二郎包扎完伤口,怕得很。” 苏行举垂眸摇头,哑然失笑道:“既知道我是吓你,又何必害怕,你这怕挨罚之模样倒是同三郎幼时一模一样,有趣得紧。” 师书白好奇地抬眸问道:“苏三,也会怕吗?” “会啊,”苏行举忆起他旧时模样,忍俊不禁道:“他幼时连剑都不敢提,害怕伤了自己,便是练武也是用得一把木剑,平日里犯了错,也是你这幅神情,你啊,又没作错事,怕我作甚?” 他瞧着他瞪眼发愣,忽地心头一软,抬手顺了顺他的脑后,和蔼道:“我只是瞧着凶而已,你又不是我儿,怎么也轮不着我来罚你,莫怕,莫怕,小郎君。” 师书白心中突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同于师安从前对他温柔照料而生的欢喜,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类似于同苏言止在一起时,不管遇到何事,只要他在身边,他便会觉得安心,似是有了底气。 他舒展肩背,抬头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