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六楼那位名叫萧清吟的美人哀怨一曲,又在七楼见识过诗家李枕书的长诗如歌,裴越逐渐有些不耐烦。或许他本就是俗人一个,对这种文雅之道兴趣缺缺。 秦旭等人则是格外满足,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恨不能从旁边跳下去,再从一楼来一遍,只为欣赏这些美人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流韵致。 八楼是今日考验的终点,若能通过此层便可登上顶楼,与灵州最煊赫的人物一起观赏芙蓉盛景,届时更有雍和坊九大家同台献艺。 只是很多人都清楚,这里便是自己的终点,无论稍后他们的词作能否得到花魁的欣赏,他们都无法再前行一步。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步便是天堑,除非意外得到薛刺史的赏识,否则此生都没有机会。 坐镇此层的花魁叫做谢新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并不属于某家青楼,而是在雍和坊内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小楼,名为燕归楼。用裴越记忆中已经稍显陌生的词来形容,谢新词属于个体户,却能占住八楼这个独特的位置,可见她并非那种毫无背景的柔弱女子。 堂内有精致小巧屏风十二座,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西面墙边。 经过六七两楼的筛选,能够跟着裴越上到八楼的只有七人,再加上已经在此等候的二十余人,约莫三十之数。 裴越很明显地感觉到这里气场的不同。 最终带着谄媚的笑容。毕竟对于那些商贾和低品官员来说,灵州刺史固然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从京都来的钦差更是不可怠慢的天使。从四楼开始,除了异于常人的荥阳知府赵显宏之外,其他人大多是保持面上的尊敬,却不会有过于亲近的表现。 待来到此处,那些人的目光里大多带着审视,基本都集中在裴越身上。 他们之中有灵州的达官贵人,也有声名显赫的清高文人。 裴越虽然是钦差,但年纪太轻又只是子爵,很难让这些地头蛇由衷地敬服,若是换成那些手握实权的武勋,他们肯定不是这个态度。 身材苗条气质婉约的谢新词仿佛没有注意到场间古怪的气氛,上前与裴越二人见礼之后,她便回到自己的座位旁,柔声说道:“今日群贤毕至,又是一年一度的芙蓉宴,便请大家以芙蓉为题作词一首,不限曲牌韵脚,时限为一炷香。香燃尽之后便由大家公评,前十二首词作的主人可登上顶楼,同时会抄录这些词作,绣于旁边的屏风上,以记今日之盛会。” “妙极!妙极!” “此法公允有趣,难为谢大家思虑周到。” “今日有幸得见诸公佳作,不虚此行也。” “秦大人家学渊源,才情斐然,定为今日词会魁首。” “咦,裴爵爷也会作词么?” …… 纷杂喧闹的议论中,突然有人说出一句质疑裴越的话,场间陡然安静下来。 此人乃是灵州本地一位才子,名叫顾清泉,虽然至今还是个举人,但在诗词之上颇有才名。眼见其他人都眼神古怪地看向自己,顾清泉心中有些慌乱,面上勉强维持镇静道:“裴爵爷当年以剿贼而立军功,这件事咱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还没听说过爵爷在文墨上有所建树,在下亦只是一时好奇。” 虽然他说得比较婉转,但在场之人谁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大抵便是粗鲁蛮横之类的判词。 对于八楼这些人来说,准备好几首诗词不过是信手拈来,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可他们不相信裴越也能顺利过关。这朝风楼内侍者甚众,早有人将裴越之前的表现传上来,除了在五楼面对段雨竹时展现出的武勋气魄之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文采斐然。 似这样一个只知舞刀弄枪的武夫,他还会作词? 秦旭神情略显厌憎,钦差本是一体,如果今日裴越丢了面子,他也无甚光彩,更何况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拍胸脯保证,今日绝不会有意外发生。若说段雨竹那一剑是意外,现在顾清泉的态度几乎可以代表八楼这些人。 当他正要出言相助之时,裴越忽然开口道:“我辈武夫,当抵御外敌,当平定内乱,此乃不可推卸的职责。尔等文士,当效力朝廷,当教化百姓,如此方为大道也。至于诗词之道,无非抒志调心借物抒情,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秦旭面露震惊。 一直以来,裴越给他的印象便是行事缜密的少年老成之人,能力自然极强,也曾听闻他武道修为很高,能轻易击败成安候之子。至于文化素养上,秦旭面上不显,心中其实有些轻蔑,总觉得这年轻人缺乏底蕴。然而此刻从这个没有底蕴的年轻人口中说出的这番话,不光是让他震惊,同时也彻底震住周边蠢蠢欲动的灵州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