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深,纪禾躺在床上试图入睡,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回想起查理苏的面容和查理苏的话,中邪似的。
她的四周芸芸百态,有人罹病在身,有人为了这个青葱年纪特有的甜酸而烦恼,也有人金榜题名风光无限。而与此同时她却在为了生计发愁,好像哪条路上的行客都不是。
说不羡慕未免太清高,她自诩自己还是个俗得不得了的俗物,想要一切正常人都拥有的东西。但点背又怪得了谁,她只能降低自己的期望值,说服自己快乐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但是…
纪禾拿过放在床头边的教科书抱着,书籍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上,却毫无难以承负的累赘之感。
相反,她感到一阵踏实的心安,好像真真切切地走在地面上,好像被阳光灿烂的日子包围。
一定会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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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月渐渐坠入朝雾,几丝银白的光彷如泉水流淌。
窗棂被小心翼翼地拉开道弧度,查理苏做贼一般,脑袋上顶着棵四叶草,捏着根纤长的枝条,从窗子里伸进去,轻悄悄地挠纪禾的鼻子,用气音喊:“纪禾姑娘——”
纪禾睡熟了,以为是蚊子,随手拍掉。枝条又不依不饶地转回来,末端零星几片叶子,鹅毛般撩着她鼻翼周围。
纪禾打了个喷嚏,终于被弄醒了,睁眼见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绿叶,吓了大跳。这时查理苏再度出声:“纪禾姑娘,是我啊。”
她一抬头,查理苏一双眼在晨色中雪亮雪亮,满脑袋绿毛活像水草成精。
纪禾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嗓子道:“你又想干什么!”
“你先出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查理苏顶着那颗四叶草兴冲冲道:“快点啊,再晚就赶不上了。”
纪禾瞪着他。
到底为什么会不好好睡觉、而是答应这个人来疯在凌晨四点钟满大街晃悠,纪禾再次陷入思考。
想不通,人却是正正地站在他跟前了。她硬声硬气:“送什么?”
“惊喜。你先闭上眼睛。”查理苏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抽出条黑色丝带,作势要给她蒙上。
纪禾一伸手,从他头发里摘下那颗摇摇晃晃的四叶草,查理苏哂道:“定是刚才不小心粘上的。”
纪禾说:“你上次的‘惊喜’还不够惊么?”
查理苏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小耗子了。纪禾姑娘如此害怕此物,我怎么会再拿它现眼?”
纪禾颇有些气恼地说:“我才不是害怕呢!”
“也对,纪禾姑娘只是与此物犯冲。”
“……”
她闻到一丝丝嘲讽的意味。
查理苏蒙上了她眼睛,还心灵手巧地在她后首系了个标准的蝴蝶结。随即牵起她手领着她往目的地走,纪禾挣扎了下,想到视野昏昏,便安然度之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纪禾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风大了,土地变得柔软了,似乎来到了海滩。
“等会你就知道了。”
双脚陡然悬空,纪禾一惊,原是整个人被查理苏抱起来了。她本能地环住他脖颈,道:“你不会是想占我便宜吧?”
查理苏笑:“纪小鱼,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纪禾嘁一声,他又说:“再者…依旧是那句话,我要真想占,早就下手了。”
耳边风声浪声更甚,是在海滩无疑。只不过不知查理苏走的什么栈桥,怀中有些摇晃颠簸。落地后她险些歪了个趔趄,查理苏扶正她:“到了。”
纪禾怀疑是在船上,正想摘掉黑色丝带,手却被他摁住。查理苏望了眼天边说:“再等等。”
纪禾无可奈何。
查理苏捧着她的脸,两指缓缓摩挲过她被蒙着的眼睫。余下是挺翘的鼻梁,再是鲜妍的嘴唇。查理苏注视着那点光泽,不自觉轻咽了下喉咙。
也许是错觉,好像连汹涌澎湃的海浪都变得温和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回荡,呼吸起伏,纪禾甚至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黑暗里涌进丝丝烈焰般的金色,她循迹而去,就听见查理苏说:“好了。”
蝴蝶结散开,漆黑与朝雾一并褪去,入目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海平线霞光四溢,红日冉冉而升,像朵原野之上盛放的玫瑰。
漫天灿烂的金橘色,似数不胜数的灯火坠落,又似浓郁的颜料漶化,一寸寸沁入海水,使得原本蔚蓝清澄的海面仿佛镀了层金,粼粼发亮,流光溢彩。
眼前的世界陡然明艳亮堂起来了。
查理苏看着金乌一点点跃进她清澈的瞳孔,好似孤鹜飞渡,停将在一泓秋湖。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纪小鱼,生日快乐。”
纪禾沉浸在壮观的日出里久久没有回神。
慢半拍反应过来,她狐疑道:“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