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能像当年随父亲进攻崖山、扫灭南宋时那样,信心满满地认为己起兵,是为了下苍生,是将江南地区的百姓从腐朽的宋王朝手中拯救出来。 要知道,眼前的平虏军,绝大部分成员都不是朝廷公卿军户,是普通的百姓啊。 若是能有一口饭吃,若是生活还过得下去,哪家百姓会愿意刀口舔血来造反呢? 下确实一统了,可百姓的生活过得并不好。 张珪过不了心里那个坎,没法说服己对百姓们大肆杀戮,始终以消极防御为主,一退再退。 他一直在纠结,而后一步步演变到了如今的局势。 这一晚,更深人静。 张珪屏退了所有人,孤身坐在暗夜里,不言不语,怀中紧抱着一邓剡留下的书卷。 今是他的生,也是成年之。 当时在庐陵驿站,他缠着要老师在及冠时给他取字,邓剡笑着答应了。 那时的他是多么快活,多么意气风发啊…… 可后来呢,很快他接连失去了父亲老师,两个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然后不得不临危受命,统率起了一支大军,来应对浙地这一摊危局。 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映照而入,落在怀中,他紧握住的书卷上。 那是邓剡汇集平生所学,为他留下的遗书《相业》,煌煌数十卷,写尽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任何事。 邓剡对他说,“熟读之,后必赖其用矣。” 扉页上题了几行字,是邓剡一贯轻松活泼,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 “唉,送行千里终有一别,老师能送你到这里啦,以后的人生之路,你都得己走。” “寒来莫忘添衣,夜深切勿独坐,吃好睡好,做一个正直且对得起己良心的人。” “如果行有余力,记得去把白鹭洲好好修一修。老师若来年魂归,或许还能在书院的花树繁阴里,偷偷睡个懒觉,去后山烤几白鸟什么的。” “我为你取字公端,「公作美所以一心下为公」的公,「君子端方但千万别被欺之以方」的端。”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张珪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但这个笑容,尚未完全展,已经化作了一声低泣,星星的泪水随之坠落在纸笺上。 “若您还在,您想要我怎么做?” 他这样喃喃地低语,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战场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他不想参与战争,可是别他法。 那么,能以战止战,快速平定这样一场原罪在朝廷的动乱。 而后,才能进入朝中施展文治,进行他所想要展的一切政策。 大半夜过去了,迎着初的晨曦,张珪擦干了泪水,似乎褪去了所有的软弱之色,变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老师……” 不论前方待我的是何未知命运,我绝不放弃。 …… 进攻临安城下,平虏军在钱塘江干的沙滩上,地扎营,沿途旌霓浩展如云鸿,苍茫回风高悬,遮蔽。 这样一方面形成了围城之势,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险戒备元兵援军。 陈英精通气,早已测算出了潮期规律,为他们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被围困许久之后,张珪见情势不乐观,决定赌一把,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光夜,亲率大军出城,截断了平虏军水路之通行的粮道。 他这一把,可以算是赌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 输了是因为,守卫粮道的众人面对敌众我寡的形式,坚持浴血奋战,一直战至明前仅剩人数寥寥几,仍旧没有陷落。 五更时,张珪眼看时辰已过,能选择退去,功而返。 但他也依然算是赢了,因为他,活捉了陈英这个人。 义军人手奇缺,陈英因为能力不俗,加上人品可靠有历史背书,所以承担起了守卫粮道的重任,在混战中格外英勇浴血,最后被张珪生擒。 张珪放出话来,于三后处决俘虏。 这摆明了是陷阱,早挖好了坑人跳,杀机四伏,但于谦却一下被捏住了要害。 陈英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 毕竟,陈英是朱元璋的外公,若他的死在这里,后世哪来的明太/祖朱元璋,哪来的大明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