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墨略颔首,径直回到了座位上。
少年仍有些恋恋不舍,直至被身边青年撞了一下,才悻悻收回了视线。
台上他重新打起精神,撑起了笑容,仔细向皇帝介绍东黎带来的贺礼。
“公主,那是燕王!”沁荷脸上有几分着急,不明白怎么话都没说上两句,怎地直接回来了。
要知道,燕王曾是他们东黎最不受起眼的皇子之一,阿猫阿狗敢来踩一脚头上那种。
谁能想到这几年来,不仅得到了东黎皇帝的器重,还担任了此行赴北的外交辅官兼东黎皇室代表团!
这样猛的势头,可不得担待些。
林倾墨抿了口茶水,蹙眉默默放下了茶杯,模糊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
“阿姊?阿姊!”
少年脸灰扑扑地跑来,不在意地抹了一把沾上下颌的泥巴,眸眼亮得惊人。
“城儿最喜欢阿姊了!”
“我不是你的亲阿姊!”
原主颇为费力地抽出被纠缠的手臂,哪知下一刻,对方又像狗皮膏药般黏了上来。
“那又如何?”李玉城语气亲昵,“我只认你一个,所以你千万不要抛下我!”
彼时,少年的偏执已初显端倪。
鼓声沸腾卷起唢呐喧嚣的浪潮,昭示着两国秦晋相好,拳头大小的金铃摇晃得欢快,哒哒的马蹄也不紧不慢。
尖利的长号割裂了洋洋的喜庆,马车在前方走,有人在后方追。
哐当!
两道冰冷无度的长矛横空破出,如同劈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堑,横在李玉城面前。
原主掀开车帘子,向后匆匆投去了一眼。
许是察觉到视线,少年顾不上额间渗出的淋漓大汗,急急冲着华贵无双的婚车大喊道:“阿姊,你说过不会丢下城儿一个人的!”
“你说过的……”
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弭于风畔、消散于耳间。
有人说长乐公主心狠,面对六皇子的哭闹完全无动于衷,竟一句话也无。
起先原主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他身上,所以才会没有犹豫地、从恶奴手中救下了濒死的人。
后来获悉,对方居然是东黎的六皇子,因生母被打入冷宫,自身受到了牵连。
年龄不大的少女男孩,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相互安慰相互扶持,一度走过了近十场四季春秋,姐弟感情深厚不同旁人。
年纪渐长,李玉城的痴缠爱慕愈来愈明显,随着皇帝许诺她归家的期限也越来越近,原主无心去想也不敢深想。
……记忆如潮水般褪了去。
林倾墨心有烦躁,将茶杯撇至一旁。
她在思考,如何要在这个名义上的弟弟面前不露陷。
还有那个青年,到底是原主什么人,为什么始终眼熟却记不起来。
“月零,去拿我药来。”
记忆中似有些破碎的画面,轻轻翕动睫毛,零星般的回忆萦绕脑海,少年蹲下来,耐心地询问自己,你为何要躲着偷偷的哭……
浮动有些不真切,却很深刻。
林倾墨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下复杂的神色,下意识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心脏。
月零取完药回来,不由得泛出担忧来:这张从东黎带来的药方,小姐这个月不是早服过一贴了吗?
一双大手伸过来,将林倾墨轻柔地拥入了怀里,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
女孩身形明显一僵,仰头,目光对上宋洵的脸庞,眨了眨眼。
“身体撑不住直说,不必勉强。”宋洵淡淡道。
自知道她身体状况后,私底下做了一些功课,多少知晓了她这种诡异体质的利害,他私以为,情况不对关心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嗯。”
伏在他肩上,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耳朵不知爬上了一抹醉意般的红。
不过一会儿,哈着腰的太监出现,一盘青樽酒举过头顶,埋首直直跪在了二人面前:“参见肖王爷,参见肖王妃!”
尖利嗓门叫人刻意忽略都不能,林倾墨慌不择路地挣脱开宋洵,调整姿势等着太监说明来意,实则红脸不敢对上他的戏谑。
“东黎献上好酒,燕王爷特为二位备下此酒,还望公主不嫌弃!”
东黎太监中气十足,好像笃定她不会被拒绝似的,连带着宋洵都抬眸打量了几眼。
林倾墨蹙下眉,这燕王爷是什么意思,刚刚场上还落了他面子,这会儿还要不依不挠凑上来。
碍于面子刚要起身接过那青樽,却被身侧之人抢先一步,于是林倾墨不明所以地看向宋洵。
谁知他诗兴大发:“流岁未知桑落贵,经年寒鸦落晚重……”
林倾墨仿佛见了鬼,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怔怔地盯向了那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