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牧云坐的是食肆的雅间,她虽然来书院不久,可擅长与人打交道,食肆的人见了她便把最好的吃食端了上来。
外面江川这一桌,江川专捡素菜吃,符羽专捡荤菜吃,眼镜儿下箸如雨,荤素不忌,那小子不但抢吃抢喝,还大言不惭地说:“在我们泾阳,百工一起吃饭,都是要抢,抢着吃那才香。”弄的一桌子的菜,叫他一人吃去一半。
丁牧云的啃着鸡腿透过门缝这么一看,心里便更焦躁了。她想了想,手里的鸡腿往桌子上一丢,抄起一把椅子,走了过去。
眼镜儿拉满了吃饭的架势,原本还在狂塞米饭,看丁牧云坐过来,马上便站了起来,含含糊糊地说着:“丁……丁先生,你……你怎么来了?”
接着看了看桌子上的残羹冷饭,丁牧云挥手示意叫眼镜儿坐下。
符羽也站了起来,桌子上的几盘菜随意调动了一下,荤菜都放到了丁牧云的面前。
江川更是心细如发地拿起丁牧云的碗,开始盛汤,一边说:“这道汤刚上的桌,闻起来味道清香,先请丁先生品尝。”
丁牧云这才发现江川盛饭时竟然是个左撇子,赶紧又去看她的左手虎口处,因为尚灏小时候在改造龙骨水车时,左手虎口处被斧子划伤过,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大夫过来包扎时就曾说过,伤太深,恐终生留下疤痕。这一看,心便凉了,江川的左手虎口处一片光滑,别说疤痕,连蚊虫叮咬过的痕迹都没有,蓦地眼神便充满了失落,原本伸手去接碗,竟垂下了手。
“丁姑娘?”符羽的手在丁牧云的眼前挥了挥,接过江川已经送到了丁牧云面前的汤碗放到他面前,看着丁牧云的眼里失落中夹杂的茫然,“是这碗汤让丁姑娘是想起了什么么?”
丁牧云恍然了一下,才道:“是啊,这是我家乡的汤,看见它便想起了小时候。”
符羽搁下筷子,发现丁牧云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到底是让丁先生想起了哪些事?还是哪个人?”
丁牧云:“是邻居家的伯母,小的时候,伯母一到冬春就爱做这道汤。”
江川:“这位伯母是怎样的人?”
丁牧云惊住了,她原本已经相信江川并非尚灏,可不知为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包含了深沉,以至于她怔了一下,才说到,“说起我的这位伯母,我现在都还记得她的样子,她长得好看,学问也大,未出嫁便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绣活,吟诗作对就是当时的才子也自愧不如。我爹娘都是商人,这士农工商三六九等别人甚为看重,可伯母一家不同,伯母说人生在世皆为众生,众生平等,不该有高下之分。”
符羽的眼光从来没这么亮过,当下便拍了拍手,“说得好,过去我曾听一个圣人这么说过,没想到一个妇女竟有如此的心胸眼界。”
江川目光有些复杂地望了望符羽,又看了一眼丁牧云,垂下头轻轻点了点,手中的筷子竟微微抖了一下,菜捡了两下才捡起。
符羽见她不说话,赶紧催促道:“接着说。”
丁牧云:“我爹娘私下里对伯母赞不绝口,便让我多去她家里,跟着她学识字,学做人,我也乐意去她家中,伯母为人性子好,善良又博学,对待下人也好,就算是街边的乞丐她都是一视同仁,并且她还有一手好厨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爱亲自下厨,她做的红烧肉、油焖笋、尤其是荠菜肉丝汤,特别的鲜美;可惜后来……”
说到这里,丁牧云突然停住了,她意识到有些话不能够讲出来。
符羽听得正入神,立刻追问:“后来怎么样?这位伯母现在身子可还安好?”
听他这么问,江川的目光换成了另一种复杂。
“不好。”丁牧云道,“八年前利州水灾,伯母故去了。”
听到水灾二字,符羽突然叹了口气,“又是水灾,三江水患不除百姓永远深受其害。”
“你这话说得叫我喜欢,可古往今来,三江泛滥便一直存在,河神每年光收受祭品不干正事。”
符羽的目光一变,恢复了一贯的桀骜不驯:“我不信河神!”
入耳惊心。
这句话传进江川的耳朵里,他的瞳孔微微一怔,手中的筷子捏得更紧了。
丁牧云已然愣住。
眼镜儿先反应了过来,推了推眼镜儿,一紧张说话就开始结巴:“话不可这么说,河……河有河神,海……海有海神,打雷下雨有雷公电母,各地有各地的土地公公,各个神灵各司其职,各……”
符羽不能他说完,便轻叹了一声:“这些神灵我没见过,我只是知道我老家也受三江泛滥之苦,乡亲们敬河神如敬天地,每年一到河神节,就开始给河神选送童男童女,河神我是没见过,可给河神献祭童男童女的场面我见过。孩子父母哭到昏厥崩溃我也见过。可祭礼献了,银子花了,百姓们跪拜了,结果怎么样呢?照样三年一大灾每年一小灾。这光收礼不干正事的河神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