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是对你做了什么,你竟然忍心对我儿子下死手?常坪,你说啊,你良心不痛吗?”
常坪听这面前妇人的声泪俱下,眼里都没有这些苦命人,他只想着该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绞尽脑汁想着他的人脉,可是面前的人都不是善茬。
他们早就在知府的逼压下沉默了太久,太久。他们每一个人都为了知府尽心尽力,为他兜着破事,腆着老脸捧他、哄他,像是世间少有的宝贝,像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他们争着说着话,抢着说苦,恨不得掏心掏肺。好像忘记了这里是哪里,是常府,是衙门,是朝廷之上,是他们发泄的出口,是有人替他们出气的大官。
“知府,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我儿子善良淳朴,一心扑在学业,就算有不对之处,看在为了你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的份上,怎么就不能饶恕我儿?”
“常大人,你总不能因为前几日晚的大火生气吧,可是大人您也查了,做这般子事的可不是我们,咱们冤有头债有主。再说了,被扒‘家底’的可不止您啊!”
花满楼此时人满为患,不少酒鬼都被这场面惊得酒醒了大半。他们舍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点着酒。身旁的美人在怀,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些什么,艺伎也是这样,忘记了奏乐舞蹈。
围着的布衣百姓嘈杂地说话,他们说着、闹着,好像事不关己,可是他们中的人才是真正切实体会到冷漠和无助,他们甚至连责骂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甚至看不清子女的脸庞,甚至花不了什么钱收殓他们的尸体,借着草席裹尸,哭得撕心裂肺。没有人扶起他们孱弱的身体,没有人有能力替他们争一争世道。
外域人总说姜朝富贵繁荣,可是他们只看到了光鲜亮丽,只看到了繁华大道,只看到了美人舞袖,只看到了草长莺飞;他们没看见饿殍遍野,没看见大寒大旱,没看见瘦骨嶙峋,没看见官欺民弱。那么多人的悲苦,那么多人的绝望,廖廖几笔就断定一个人的罪与善,区区数语就评定一个国的富与强。世道如此,怎叫人不心痛。诗人写草长莺飞,画者摹大好河山,官家言为国为民……世间的勾勒和填充全靠一笔一画一语,却没有一行。
布衣百姓从不是小人物,也不是若有若无、肆意可欺。他们远比许多厚重,扛起了山,种起了花,做起了事。
“扒‘家底’?笑话,他们那些能被称为家底吗?那些的钱都是我们的血汗钱,都是咬了我们的肉,喝了我们的血!”
“假惺惺的,装什么啊!你儿子死了,他家儿子就没死吗?他家儿子就是野草吗,心疼自家孩子,别家孩子就不心疼了,都是为人父母怎么就狠心做了这些啊!”
他们穿着粗衣麻布,口里都在义愤填膺,说着往日的种种;他们潸然泪下,感慨恶有恶报。
陈桉混迹其中,满眼泪水。曾经的他,微不足道,靠着绵薄之力拉拢着人,靠着残余的官势尽力挽救每一条生命。可是现在有更多人站起来,说着不公不正。
“你们说什么呢?”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少年顽强地挣扎起来,“你们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都关起来?”
“你敢!”陈桉眼角带泪,拦住亢奋的百姓,站在前,冷眼看着气势冲冲的少年。
“陈大人?”人群中有人认识陈桉,他们知道他,有幸被他就过一命,有幸得到过他的庇佑。可是先前的他们不敢反抗,他们抗拒知府他们的力量,抗拒死亡。可是,现在他们意识到有贵人相助,他们不是手无寸铁。
“是我,你们别担心,他们不敢。”陈桉声音温和,像是三月的风。
常坪全程一言不发,被下人紧紧护着,被他的官兵紧紧围着。似乎,花满楼里他不是当事人,他是前来断案的知府。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他必须赶快解决,否则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的骚动也越来越严重,场面会不可控制地乱。
常坪招手,身前的下人立马凑过来,他耳语说着话,只见下人点头称是,准备离开。
可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朝着那个方向拥挤,堵得严丝合缝。
“造反吗?”常坪拔高音量,看着不知死活的蝼蚁。
“不敢。”陈桉回道,“知府大人,我们只是看戏罢了,并不想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这句话好像没有裹衣的人在大道上横冲直撞,直直地撞到了路边的狗,还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陈大人这话倒是在点本官啊!”
“是吗?大人竟然听出来了!”
“大胆!你头上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吗?”
“知府大人说笑了,我呢,这顶乌纱帽不精贵,常遭人威胁,可是陈某不想某些人为了官和财不做人。陈某自当家为官以来,常常被指责,也时常懦弱。但如今,恶人自有人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在告诉陈某不该用无能为力,不用受人气,该挺起腰板,去争个公道了!”
陈桉冷漠地看着他,却字字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