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真弓静静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良久,她轻笑了一声。
“森谷教授,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的同伴的确找到了某种证据,但那证据只是为了证明我们的猜想,不是为了定你的罪。”她说,“很遗憾,即使有证据,你的行为也不会构成法律意义上的犯罪,而十五年过去,追诉期也早就超时了。你清楚,我也清楚,即使你没有犹豫,森谷夫妇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但是。”她冷酷地说,“森谷教授,你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算无遗策。”
“……哦?”
“有一件事超出了你的预料,不是吗?”星野真弓说,“森谷警视长——森谷贞一,你的兄长,他刚刚目睹父母死亡,手边还有工作,面前坐着失魂落魄的亲生兄弟,当时当刻,他一定头脑混乱、满目绝望,无力去思考这件事的细节,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吗?”
森谷帝二没有说话。
星野真弓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森谷贞一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他见过的尸体比你多,目睹的生离死别和嚎啕痛哭也比你多。你痴迷着建筑,而他痴迷正义与险境,相信我,他分辨得出什么是伪装,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森谷帝二对上女人的眼睛。
星野真弓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森谷教授,你有问过他为什么成为警察吗?”她说,“我猜没有。因为你心里清楚,即使问了,你也无法理解他。从出生开始,你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怪物,生命在你眼里的价值不如一栋建筑物,你看着森谷宅燃起的大火时,难道没有一秒庆幸过这栋别墅不是绝对对称的,烧光了也好吗?即使你不想承认,那一闪而过的思绪也是存在的。”
“但是我问过。”星野真弓声音平静,“我和森谷警视长共事过五年,我们这行的风险注定了,如果你没法理解同伴自愿踏入险境的理由,你们就永远无法产生险境中的信任。”
“我身后坐着的那个男人,松田阵平总是说他成为警察是为了揍警视总监一拳,但这么多年过去,警视总监也换了几轮了,他还从来没真的挥出过那一拳。因为这个世界不是热血少年漫,挥舞着拳头怪罪某个具体的人也无法改变现实,他成为警察恰恰不是为了对什么人挥出拳头,而是为了直到生命尽头,都不愧对自己的拳头。”
坐在他身后的松田阵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至于我,我成为警察的理由是仇恨。我恨一些人,但他们坐得位置太高、太强大了,所以我要获得权力,我要往上爬,于是我无法避免地遇见很多人、失去很多人,那仇恨就这样积累得越来越深,我也越来越无法回头。”
“而森谷警视长——森谷贞一的理由,我们所有人都明白,唯独你不明白。他成为警察的理由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你。”
她灰蓝色的眼睛锁住森谷帝二,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因为他看着你出生、看着你成长,他一直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一个怪物,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如果他无法比任何人都正义、都善良,如果他无法成为捆住你的枷锁,你总有一天会变得无法控制。”她说。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是吗?他死了,你就成为了一个变态,一个偏执狂,一个低劣的爆炸犯,你和一些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合作,然后被一发子弹击中肩膀,任由自己的后半生活在死亡和囚笼的阴影里。”
森谷帝二被手铐锁住的手挣动了一下。
“但是要我说,森谷贞一有时候的确太心软了。”
“你说你恨他的伪善,的确,按照你的定义,他确实是个‘伪善’的人。他把那场火灾的每种可能性都看得分明,他那么了解你,当然也把你眼里的冷漠看得一清二楚。但他选择了沉默。甚至当消防署的人提出质疑时,他第一个站出来,有条不紊地提出辩驳,他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儿子、很好的弟弟,他说你们从未有过矛盾,他说你报了警,你努力了,你也不想这件事发生。他站在你身前,即使明知那可能性不是没有,即使死的人是他的亲生父母,即使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你就是一个怪物。”
“所以你恨他。”星野真弓说,“你宁愿他质疑你、憎恨你,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信任你、保护你,你把这件事归结为他无用的心软、他脆弱的善良,后来他死了,无论为什么而死,都是为了他的理想而死。你于是觉得,十五年过去了,他依旧在重蹈覆辙——‘警察就是这样伪善的职业’,你这么想。现在没有人能困住你了,你终于可以追逐你的理想、找寻你心中完美的建筑了。”
森谷帝二没有说话。
“但是,森谷教授,你难道从来没有思考过吗,为什么他还活着就能控制住你?”星野真弓顿了顿,“好吧,他是个警察,他践行正义,但这似乎也不碍着你设置炸弹、按下起/爆器吧?”
“…...森谷贞一知道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