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容易就会怀疑到我头上。”森谷帝二徒劳地说。
“这话也就骗骗你自己了。”星野真弓怜悯地看着他,“森谷教授,你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救下小林知世子?”
“……小林知世子?”
“果然,你不认识她,你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星野真弓笑了笑,“我的同伴们怀疑过你和她之间存在某种既有的关联,但是很可惜,即使动用这个国家最精英的警力追根溯源,我们也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所以事情只剩下一种可能。你的原定计划是把东京国立美术馆的那座现代展馆和提出改造他的前馆长一起炸死,但是那天前馆长要参加的活动取消了,于是你决定速战速决,把按下起/爆器的时间提前到中午。不过,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你发现还有一个人留在里面。她是那天的清洁工,她留在展馆里是因为想早点结束当天工作好提前回去陪孙女。如果你就这样按下起/爆器,那个小女孩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奶奶了。”
“某种无法解释的潜意识控制了你,你冒着风险找到她登记在美术馆里的电话。她患有阿尔茨海默症,虽然症状不明显,但她前来应聘的时候还是选择优先留了家里的电话。你打通了那串数字,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你冷静地告诉她即将发生什么,威胁她不许说出去,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你挂断电话,选择把一切交给命运。”
“隅田运河桥、东京国立美术馆、米花市政大厦,你试图炸毁的建筑物里都无一人伤亡。”星野真弓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巧合吗?你我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巧合的。你动动手指就可以杀死他们,你本来就不曾在意过任何人的生命。”
“……”
森谷帝二缓缓地眨动眼睛。
他似乎并未产生什么特别的反应,戴着呼吸机的脸连一丝肌肉抽动都没有,只有握着他的脉搏的星野真弓知道,这个男人的心跳比刚刚跳动得更快了一点。
即使只有一点,也意味着她说的话指出了某种真相。
“森谷贞一的骨灰已经长眠地下一个月了,时至如今,你依然还要欺骗自己吗?”
星野真弓凝视着他。
“汉字’一’和汉字’二’都有完全对称的字型结构,而前者总是意味着更好的、更强大的,但为什么你给自己改的名字是森谷帝二,而不是森谷帝一?”
“森谷警视长在警察厅身担要职,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当然没空来时时刻刻关注你在谋划什么,可为什么你非要等到他死了才敢实施爆炸计划?”
“2008年的那个夏天在大火里被烧死的不只是你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为什么他在心知肚明某种可能性的情况下,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你?十五年后,你又为什么选择拨通小林家的电话?”
“说到底,”星野真弓冷漠地说,“你为什么恨他?”
森谷帝二徒劳地闭上眼。
“他爱你,你一直知道,他爱你所以他才软弱、伪善、自欺欺人。你只是从来无法面对另一件事,没错,你是个反社会精神病,你可以眼睁睁看着父母去死而什么都不做,但血缘和陪伴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那是你的同胞兄弟,这么多年过去,森谷贞一的‘伪善’没有白费,他成功地影响了你,即使你还没有意识到,即使那影响微乎其微。”星野真弓轻声说,“而这经年累月的影响能够成功的唯一原因是,从始至终,你也爱你的哥哥。”
“你是个怪物,但怪物也会有亲情的,怪物们只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愧疚。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依然爱你的人,你给他的回报却是像玩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看着他的父母去死。”
森谷帝二的胸膛忽然重重地起伏了一下。
呼吸机上频率稳定的白雾变得更大,遮挡住他的下半张脸,星野真弓静静地凝视着他,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睛变得前所未有地犹疑和脆弱。
这个人已经不再具有攻击力了,他被自己心中的困兽打败了,于是她平静地松开钳制住他手腕的左手。
很久很久之后,森谷帝二才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他浑浊的眼睛看向星野真弓。
“星野小姐,这个故事很动人,但它和你毫无关联,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它?”
星野真弓这才微笑起来。
她冷酷地指出事实:“不,你错了,我不在乎你的故事,也不在乎你和你哥哥的爱恨情仇。这个世界上的亡命之徒和反社会变态这么多,如果每个人的故事都要去细究一遍,我早就猝死了。”
“我只在意一件事,从始至终,我在谈论的也只有一件事——昨天晚上,你明知警察盯上了你,却没有告知你的同伴,你拿着起/爆器,明明可以干很多事,但你却选择坦然地站在落地窗前把自己往枪口上送。这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你不想炸死那栋大厦里的普通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在赌我不会开枪,那个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你该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