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羲华收回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涛骇浪,一浪翻过一浪。她觉得自己简直要成为阴谋论的受害者了,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在神、魔,还是凡界,这窒息的气氛一直缠绕不去,由不得她不难过。
但眼下,她没有为难一个凡人的道理——至少,钿钿现在还是一个凡人。
她匆匆将阿弥交到了晚娘怀中,也顾不得她身上沾染的尘土和外人的气息会惊扰到小孩子了。她对钿钿道:“你留下吧,以后便跟着我。”又对晚娘吩咐:“记得知会元公公,以后钿钿就是承天殿的人了。”
钿钿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反转,毕竟方才她察言观色,以为天女娘娘并不喜欢她,心中一阵沮丧。如今娘娘忽地改了心意,她既惊又喜,连忙跪地剖白衷心。
羲华根本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只盯着她的眉心,心中升起许多猜测,却一一被她压了下来,只来得及听她最后的一句。
“娘娘若是喜欢这花钿,奴婢回去后为娘娘多制一些,为娘娘增色。”大概是因为她的视线所指之处,让小侍女会错了意。
羲华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随口道:“花钿很好,以后不要再用了。”
钿钿眼中笑意一滞,随即乖巧地应了声:“是。”
旁观者请清,钿钿退下后,晚娘问道:“娘娘,为何小殿下会如此亲近这个小丫头?”
如今她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有如羲华开始那般的失落之感,觉得亲手养育的小东西忒没良心,心里一股一股地泛着酸意,又觉得钿钿此女心术不正,从她这里讨不到好,竟然还直接找到了羲华的面前,且用的还是同一个套路。最让她难受的是,夫人竟然照单全收了。
若非羲夫人不是个男子,否则她简直以为是那个丫头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蛊惑了天女娘娘。
别说神仙不会被妖物蒙蔽,没准就是觉得新鲜呢?她与羲夫人相处虽时日略短,却看得清清楚楚,羲夫人个性猎奇,对没见过的人或事都大有兴趣——否则,便不会特地命她去买什么“小蕃莲”了。
一念及此,晚娘心中赌气,决定那小果子不给她品尝了。
羲华可没想到区区转瞬之间她能脑补出这么多,随口道:“大概是一时新鲜,阿弥这几日没怎么见过生人,觉得有趣罢了。”她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她怀中阿弥的头:“噢对了,那个钿钿来了之后,莫要让她接近阿弥半步。”
她的态度如此转折,扑朔迷离,晚娘被弄得一头雾水,心中却雀跃起来,那股女人的小心思被压了下去。
哎,方才想什么来着?忘了,去膳房看看果子清洗好了没。
晚娘梳洗更衣后给阿弥哺乳,交给羲华哄着,自己亲自去膳房把用水晶盘装着的红彤彤的小果子端了过来。
形如樱桃,色如玛瑙,表面油光水滑,尝起来却如同甜李一般,果肉是淡淡的黄,丰盈的汁水中带着酸味,浅尝辄止还行,吃多了后劲太大,牙保准得酸倒了。
——不过会酸倒的也只有凡人的牙,羲华一个真神之身,自然不会在一把果子面前露怯。
于是她一口气吃了小半碟,嘴里咀嚼着,心中想的却是这人间的风物如此美好,就连一种小果子,也比得上姑瑶仙山中的䔄草之实。
这“小蕃莲”究竟有没有传扬的富有养颜之效,羲华不知道,但䔄草却是货真价实的驻颜神物,可令已经开启了天人五衰的仙神保留住最后的体面,陨落前还能衣冠整洁,容颜依旧。
只可惜,䔄草之实汁苦味涩,食之是个大考验,尤其是对辟谷万千年的,几乎一生都没让自己的舌头受过这般苦楚的神祇们,很多人都敬谢不敏。
生死本该豁达,何必遮遮掩掩,用外物之力骗人骗己。
羲华还远没到那个时候,所以她也说不好等衰亡的阴影到来时,她是能耐得住苦涩去遮掩自身的老态,还是能受得了衰颓来满全口腹之欲。
罢了,对着一碟子果子浮想联翩,想些有的没的,她觉得自己真是“出息”了。
晚娘略略尝了一颗果子,便捂着牙蹙起一边的眉头,羲华见状关心了两句,她便笑着挑起了另一边的眉,解释说是当初生产时没有做好月子,牙窝从此虚软无力,过甜过酸的东西都吃不得,过嘴就是折磨。
羲华回想片刻,终于想起来她好像的确如此,糖醋味的菜肴一概不碰,可偏偏她自己独爱这一口,膳房投她所好,每日的菜色大半如此。
她不由有些汗颜,怪不得晚娘每餐食用不多,只偏好不加盐的鱼汤和白花花肥腻腻的蹄膀,想来她是抹不开面子向她开口,只得将就了。
虽说不知者不过,但朝夕相处,连这一点都没有察觉,委实是她不周,于是羲华郑重地向晚娘致了歉,倒令晚娘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从未觉得委屈,别说是那些山珍海味,精致果点,就连羲华认为的“没滋没味,难以下咽”的那些汤水肥肉,对以前的她,都是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