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脑中全被记忆塞满,他替她挨了张老婆子的擀面棍,他为她写诗作画,他给她采凤仙花涂指甲,他与她一同踩泥补房子,他为她与市井上的小混混当街打起……
她隐约觉得,这些花前月下、执手相护与心头一个朦胧的不能再朦胧、单薄的不能再单薄的影子重合,像是刻在她命格之中,已经发生或注定要发生的,这便是天命吧。
伽蓝将凡人夫君视为她的天命情缘,可现在她不得不先离开。
哭的哽咽不已,凡人夫君慌乱的抚着她的背脊,急声,“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娘又挑拣你了?”
他声声急唤中,伽蓝抽抽噎噎道出一句话,含糊的已经不成样子,凡人夫君还是听懂了,她说的是,“夫君,我要走了。”
他的手突然就僵了,慢慢整个身子都僵了,许久,嗓音干枯道,“我知道你早就死了。”
伽蓝哭声猛然一顿,倏尔被紧紧搂住,凡人夫君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小妹都招了,我知道,我一直什么都知道,定是你也舍不得我,才求拘魂的小鬼,多陪我一些时日。”
他兀自说着,“我既想待你好些,让你了了遗憾安心去投胎,又想待你不好些,你心存怨念,便不会走了,可是、可是……我怎么忍心待你不好。”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不知道是说给伽蓝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伽蓝震惊的从他怀中退出来,泪水满面,“你不怕吗?”
凡人夫君短短几句话间,已似多过了十年岁月,苍老了一截。望着她,苦涩一笑,“怕,可是比起怕这个,我更怕失去你。”
伽蓝心底好像有什么剧烈猛颤了颤。
下一瞬,心口剧烈抽痛起来,帝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不及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好像看见那具身体倒下,骤然变得腐烂,凡人夫君泪水滴颤的抱着那具僵硬的躯体,“你等等我,等等我一起过奈何桥……”
等等我,这三字像是前世的幻梦,老仙鹤的那道摄魂诀摄掉了她千年的记忆,可那次入幽冥司往生谷却唤醒了微末的影子,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推入巨鼎铸剑的女子、那个流出血泪的公主、那个满目悲凉的圣女,是她,是她被打下凡间赎罪的千年历经的三世。
微末的影子中,有一道声音牵扯住了她的心魂,三世,有一个人叫她等他。
自醒来一直空落落的心魂一下被填满了,她寻到了,凡人相公便是她的天命情缘。
伽蓝缓然睁开眼,入目是镜尹淡淡的面色,他正扣着伽蓝的手为她渡些修为。
偃月带回伽蓝身体时,他便发现这具身体失了修为,与凡胎无异,日日放在身边用仙泽将养着,他却没想到伽蓝伤到了元神,被他用仙气滋养的身体差点不接受这道孱弱的灵魂。
紫霓已经将事情都招了,她许是遇到了酆都鬼主,以她低弱的修为难扛一击,才会伤的如此严重,镜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伽蓝做了什么,伽蓝也无论如何想不到她耗尽三万年修为竟会被人夺了功劳。
“偃月神女!诛杀鬼主,牵补残阵的怎么会是偃月神女!”
身旁皎玄教训紫霓的话钻进耳中,伽蓝激动的坐起身,累的心脉一阵抽痛。
这一起身,她才发现周遭水色,此时四人并一双自行摆渡的桨在一叶小舟上,晃晃悠悠似朝湖心一片迷雾掩印的小岛划去。
她愣了愣,这里不是凡间。
紫霓湿着眼眶蹲过来,“伽蓝,你跟表哥说,人间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做人比做仙有意思多了。”
“这个回头再说,”伽蓝看向皎玄和镜尹,“救了我们的是偃月神女?她还杀了酆都鬼主?补了上古杀阵?”
非但如此,偃月神女以此功求天尊网开一面,饶恕阎王等冥界一干小仙不力之罪和水族看管西海不严之失,如今是冥界和水族的大恩人,天尊甚感欣慰,大手一挥,将战神铠甲赐给了偃月,九重天无人不服,如今,偃月并非只是一个神女了。
伽蓝听得神魂俱震,他父亲七万年斩凶兽,攻魔族,平叛乱,身上落了一百一十三道伤才升得战神,如今叫一个偷窃功果的小人承了位子!
什么倾佩,什么敬仰,一下子稀里哗啦震个粉碎,伽蓝气的浑身都痛,可气又能如何,难道她还能跑到天尊面前说做这一切的是她,是她散尽三万年修为平了大乱不成,此番这黄连吃的甚是苦涩。
伽蓝捂着叫屈的小心肝万分不甘。
除却这一半的不甘,另一半便是找到天命情缘的雀跃。
或许是她醒来的神色太过奇怪,几个时辰前还是对离开凡人的不舍,转眼又变成气恼和欣慰的怪异,自她醒来,还没提过那凡人呢,紫霓觉得奇怪,伽蓝也并不瞒她,索性抛了偃月神女那桩不可逆转的事,执着紫霓一双手害羞道,“紫霓,我以前在凡间厉过劫,因为一些缘故忘了凡尘往事,方才却想起一些,我的凡人相公,他是三生石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