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芜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天色微明,一顶华贵的软轿穿破晨雾,慢慢出现在北珩将士的眼中。
“诶,这就是那扶黎公主的软轿吧?当真是奢华,看起来这公主也是个受宠的。”王大牛拿手肘顶了下一旁的刘麻子,摸摸下巴。
“若是真的受宠,又岂会被南芜国君主动提出献给北珩乞和?”刘麻子面露不屑,目光却紧紧跟随着那顶软轿,“说是南芜的第一美人,区区边境小国,能生出多美的人呢?我看呐,这就是那南芜国君为了乞和编纂的噱头。”
王大牛摇头,“这倒未必,话本子上的仙女不都隐在深山秘林中,想必这扶黎公主定是有些姿色的,否则皇上怎会如此看重,还命神策将军亲迎?”
“怪不得嫂子老说你心眼实呢,等着瞧吧,待会轿子上下来的指不定是个夜叉无盐......”刘麻子的话声渐渐弱下去,两只突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快滚落到地上。
王大牛晓得应该是那公主出来了,连忙踮着脚,眯着眼睛望去。
只见从那顶华贵的软轿上,走下一羸弱少女,披着雪白的狐裘,一圈蓬松的软毛围着她的脖子,衬得她的唇粉嫩柔软,肤白发浓,仪容端庄,云鬟雾鬓间,簪着两只碧玉簪。
因着体弱,肤色白了几分,极致的美中带着易碎的脆弱,任谁瞧了都要心折。
胜过初冬落雪的白皙肤色,清淡冷寂的眉梢,如流水般看不到尽头的眸子,生的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莫说是南芜,就是在北珩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标致的美人。
“这......这......”王大牛上阵杀敌会,形容美人可不会,笨口拙舌,愣是半天没想出什么词来形容,只觉得这扶黎公主浑不似这凡间该有的。
“诶诶!别愣神了,将军来了......”刘麻子急吼吼地踩了还在发怔的大牛一脚,若是被将军看到他们如此轻浮,定是要被训斥的,周围众将士也顾不上什么美不美人的了,纷纷低眉敛目作恭肃状。
孟扶黎神色坦然地站在轿侧,入目皆是身着玄铁甲衣的北珩士兵,神策大军早已班师回朝,只余下神策将军沈牧野率小批部将前来南芜亲迎。
片刻后,方才还排列整齐的队伍突然向两侧分开,众人垂首让出条道来。
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人群中,身姿矫健,四蹄皆白,通身乌黑。
扶黎在书册上看过,此马乃踏雪乌骓,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宝马,足可见其主人身份尊贵。
当年父皇遍寻天下,也不过得了一匹,如今还好吃好喝地养在奇兽园里头。
视线上移,只见一男子端坐于马背之上,双手慵懒地束着缰绳,一身玄色窄身锦衣,外罩黑色银纹貂皮大氅,逆光而来。
想必这就是北珩声名显赫的神策将军沈牧野了,他勒马停于身前,长腿一抬利落地翻身下马,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窄腰,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配着的游龙玉佩。
扶黎原以为这位传说中十步杀一人,片甲不留行的杀神要么生得如莽夫,要么正气浩然如天神,可没想到却是如此貌美而邪肆的模样。
极度立体的骨相,高挺下勾的鼻梁多了两分攻击性。
尤其是那双眼生得极好,眼尾略垂,看人的时候平添几分无辜深情。奈何他的双眸总是浸着高山远雪般的寒芒。
眯眼时,眼角上飞,眸光尖锐,似乎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她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旨意下来的那一天,沈牧野听部下说起过这位被遣送和亲的公主,南芜的第一美人,只是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左耳进右耳出,一笑而过也就罢了。
如今亲眼所见,便是沈牧野这样不屑于声色之人也不免惊艳。
少女约莫十四五的年纪,一身紫金滚丝白牡丹烟罗软纱,逶迤水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当真是粉腻酥融娇欲滴。
只是美则美矣,却活脱脱一副病美人的姿态,又似久居温室的娇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身形实在孱弱,待看清她的脸,却讶异地发现她的眉眼中并无丝毫柔弱。
深潭般的眸,不动声色地看过来,仿佛一枚锐利的钩子,狠狠挠了过来。可眨眼之间,却又见美人蹙眉轻咳,眸子氤氲得生了水色。
她略欠身莞尔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有劳将军护送。”
沈牧野颔首,“公主不必客气,马车已经备好,公主准备妥当后即可起程。”
仅仅是这样短暂的对视也叫孟扶黎感叹,这位沈将军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一个抿唇,一个扬眉,肃杀的杀气便罩过艳丽的眉眼,令人无端地想要退避三舍。
孟扶黎很快收回心思,回望故土,只有冰冷的城墙和被晨雾笼罩着看不清的殿宇。
所有人都巴不得自己离开,却在离开这日无人相送,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