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京城里规模大的酒楼有六十四家,其中最有名、热闹的就是永安楼。
永安酒楼坐落在高官权臣云集的兴宁坊,每年开春,从各地来给京官们送礼的人都要提前好些日子到这里来订包间,一边在这里喝着酒,一边等候各府门房按顺序传唤。
尤其是左相崔伯山的丞相府和四皇子府前常常是客满为患,前来拜见送礼的不计其数。
因此初春这几个月间,这座酒楼无论是酒菜还是包间都比平时翻了一倍的价钱。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似包裹人间的一层轻纱。
一位披着薄氅、罩着斗篷、浑身上下只露出两眼的人被永安楼的一个小二在前面引着,两个便服随从在后面跟着,穿过熙熙攘攘的饮者食客,到一间包间门前站住了。
那小二躬身道:“这位大人,因你们招呼打晚了些,这包间还是小人费了好些口舌从大都督府早定的人那里调出来的,就是稍小了些,请大人见谅。”
“无妨,你走吧。”披斗篷大氅的那人开口了,听声音竟是有些阴柔,但又不女气。
这小二伺候过不计其数的官爷,这声音他从未听过,和方才进去的那两位爷一样,陌生得很。
这么年轻的声音,估摸着应该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官宦子弟,浑身上下都写着有利可图四个字。
是以那小二依然不走,半边身子躬挡在包间门口,满脸堆着笑,两双眼睛对视,“这位大人相约的两位爷早到了,小人先替您进去禀报一声。”
说着,手一伸抓住了包间的门环却不推开,就像是粘在了那上头。
斗篷人知道他这是讨小费了,眼中掠过一丝厌恶,皱着眉扭头向身后的随从望去。
也是看不清样貌的随从从袖中掏出一颗碎银,不悦道:“记着,你这回讨的可是官家的银子。”
那小二早就混成了个人精,现下居然毫不怯场,满脸滑笑伸手接过那颗碎银,可见平日里讨的不少也是官家的银子,“老爷说的是哪里话,小人在这永安楼打杂,讨的自然是各位官爷手里的一点碎银子罢了。”
说着将那银子塞进衣襟内,手脚麻利地推开了包间的外门,然后又停住了。
斗篷人身后的随从见他身子还挡在包间门口,来了怒气:“永安楼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青天白日讹人钱财!”
那小二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却并不害怕,自顾自道:“官爷们莫急,小人这就侍候官爷进屋。”伸手又去抓住另一扇门的门环做欲推不推状,显然两扇门要收两次小费。
“滚!”斗篷人一掌推开了那小二抓住的另一扇门,一阵寒风卷过,眨眼间阻拦不住,已然走了进去。
那小二被推得跌倒在地上,拍拍土粉站起,兀自愣在门口,一副不解的样子。
来永安楼的人谁不知道,这座酒楼的背后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四皇子以及权倾朝野的左相崔伯山,因此大到酒楼掌柜,小到引路接客的小二们都十分蛮横,动不动就伸手讨要小费。
眼前这小二平时吃京外的官员惯了,就连临京里头三品以下的官员等闲也不放在眼里,何曾被人这般吓唬过?
方才掏碎银的那个便衣随从早就忍无可忍了,伸手便去抓那小二的衣领,准备将他提溜起来扔到楼下去。
小二横行霸道惯了,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时也露出凶相,举手就去抓那个随从的手腕,随意一眼瞥见那随从抬起的便服袖子里露出了一个半鹤半龙的纹身。
半鹤半龙,在北珩是皇上身边最隐秘的鹤厂才能纹的,小鹤为随从,大鹤为厂公。
鹤厂的厂公地位颇高,可以说是皇上的心腹,就连明面上的那些个官员都得敬重几分,更不用说布衣走卒了,简直是闻风丧胆。
那小二咽了口唾沫,看了斗篷人的背影一眼,这才猛然感到进去的人来头大了。
他将另外那只手猛地缩了回来,不敢再伸过去,往后一退,躬腰转身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急忙要走,肩头却被那随从的铁手抓住了,动弹不得。
那小二的额头已都是冷汗,还没来得及擦,就被那个随从硬生生掰转过来,又用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双脚渐渐离地。
那随从靠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方才得罪的是鹤厂的厂公,我知道永安楼仗着有四皇子和左相撑腰横行霸道惯了,你待会儿从这离开,可以立刻去禀告四皇子和左相的线人,就说是鹤厂的公公来闹事了,如何?”
说鹤厂的厂公闹事和说皇上闹事有什么分别?都是一个死字。
那小二这才怕了,从嗓子里挤出的话已经开始磕磕巴巴,“小、小人怎敢编排各位大人……小人、小人这就走......”
“滚吧。”那随从用暗劲将那小二一推,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口滚下去,他心有余悸地站稳脚,哆哆嗦嗦地扶着栏杆下去了。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随从将里外的门轻轻合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