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合的心忽然一下子变得很重,像是吸满了水的棉花团,塞得紧紧的,他连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气。
她真的是为了他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他三两下把镜子上的灰尘屑子擦干净,开始认真地梳头发,可是这头发后半段不知怎么总是缠绕打结,他梳的时候忍不住“哎”了一声。
芷溟十分平静地在床尾坐下,她看着动作笨拙的宁合,目光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外表那层原本冰冷的壳子好像裂了一条缝。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脸越来越红,红得让她有些晃眼。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都想要问对方问题,却是同时止住了话头,又开始等着对方先问。
芷溟觉着心里那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丝毫减轻,她刻意忽略,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瞧见她的田螺居然摆在床榻的内侧,样子和她离开时很不一样。
看起来更干净了一些,连刻痕里嵌着的黑色脏污都不见了。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
芷溟疑惑地蹙起眉头——她感觉自己读不懂人。
“现在我真的吃了这个药,你,你再后悔也没办法了。”
宁合猜这药是不是她给她的母亲或者师傅采的,最后却没有用上。
他脑海里倏地涌现了一个令他心痛不已的猜想——她也成孤家寡人了,她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后悔什么?”
“你真的这么爱哭,怎么之前不是这样?”
芷溟不动声色地挪近了些,她看着他晶莹的圆圆的双眸,里面是自己模糊脸庞的倒影,在泪珠里晃晃荡荡。
“后悔不值得!”宁合莫名有些失态,说话的音调也突然变高,带了些哭腔。
“后悔让我这样不相干的人用这么好的药!”
芷溟没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他吃痛也不喊,咬着下唇期待地看着她。
她瞥见他神情隐忍着,还是松开了那团温软,有些无奈地昂首躲避他如斯恳求的目光,淡淡开口道。
“你是我的朋友,怎么是不相干的人。”
“我们是……朋友吗?”
宁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问道。
此刻他的心里好似有团火在烤那团湿湿的,塞在心口的棉花,这股热辣辣的感觉登时引得他破涕为笑。
他情不自禁地再挪近一点,将头倚靠在了她的胳膊上,如他预想中的,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恼怒地推开他。
许是闭上了眼睛不需要直面她的神情,他说话也变得有些肆无忌惮,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们是朋友的话,那就要互相帮忙,你帮了我,我也不能一直占,占你的便宜——”
他的声音在逐渐变小。
“我欠你好多好多,如果你要,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若是你没有地方去,也可以住在这里。
“我只有这些……”
芷溟觉得心里那股异样被这番话引得又冒了出来,像是一个什么带着倒刺的刑具,往她心上轻轻扎着。
她的确无处可去,她因为鲁莽犯下了大错,现在又该做选择——该不该回去面对一切。
这些麻烦简直无休无止,她现在回想一下这段在江底的日子头就痛得不行。
芷溟沉默片刻,突然另起了一个话题。
“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我的?怎么会这么巧?你当时正好在江边?”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正好掉在床上。”
宁合努力回忆今早的情形,除了那一声巨响,就只记得自己半跑起来时鞋子落地的声音,一重一轻。
他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因着是深冬,过午之后天空就已经开始转暗了。
自己今天不仅仪容狼狈,居然到现在还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宁合忽然想到了那些牛肉,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他有些不舍地离开了那个肩膀,站起来默默往灶台处走。
他舍不得用这双脚了,刚刚蹦得有多欢乐,现在就踩得有多小心。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芷溟,暗暗想着,这么晚了,她又伤刚刚好,应该是不会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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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溟出神地望着床上那只田螺,它太醒目了,根本无法忽视。
云衫来救她时用的那个符咒大概是师傅或者母亲留的,那么这个田螺壳子,应该也是在她们推算之中的东西。
她只是困惑于为何她们都不告诉她所有事情的缘由因果。
她二十六了,大约再过两年便算是成年。
为什么她们都瞒着她呢?
鬼使神差地,她一如往常地弯腰钻进去了。
田螺里还是熟悉的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