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尽是潮湿的尘土气味,伴着新鲜又陈旧的,苦涩刺鼻的药味。
“芷溟……你要不要睡床上,我觉得那里面的地面,真的好硬。”
芷溟摇摇头,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他。
她之前真的不在意什么人族的男女大防。
也就是在前夜,那个困惑迷幻的时刻过后,她入水去曜日堂底部找了母亲,问了许多问题。
除了那个傻问题。
可母亲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最后让她谨记——不可与人族有任何羁绊,要她尽早去象罔山,别再拖延。
“芷溟,我好想你……”
宁合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怎么能看着她的背影说出这样的话。
可这些话,就像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堵不住的洪水。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芷溟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又开始发烧了,他早上发烧趴在她背上的时候就说了些胡话。
“你不明白……”
宁合心里酸酸的,也有些庆幸于她的木讷,如果她顺着他的话来反问他,他真的会羞死。
“你早些休息。”
芷溟冷着脸说完便一闪身进了田螺内。
踏入的那一刻脚步有些踉跄,她干脆顺着这股下落的势头躺了下去,肩膀撞得火辣辣的疼,她打了个滚,滚到了之前坐下的地方。
许是回想起了什么,她的脸颊泛上一丝可疑的绯红,呼吸也凝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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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了容升苑落座的时候,芷溟还在想那盘烤鸭。
色泽盈润如玛瑙,肉质紧实,泛着莹莹的红光。
吃起来的味道完全不输红烧肉和牛肉汤,特别是那个蘸料,是一股直冲脑门的甜和鲜,她无法分辨出这些菜里哪一道在她心里称得上是第一。
她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被宁合兴致勃勃地摇晃手臂唤回了魂,指着看向不远处的红木台子。
那女角儿脸上厚厚的盖着一层□□,眼睛被粉脂绕了一圈,衬得大而灵动,头发挽成一个蛇髻,上披了许多珍珠流苏,戴了一顶白玉冠,冠上镶嵌了一颗红宝。
男角儿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衫,头上干干净净的,连发饰也没有,脸上的笑纯真爽朗,背着一筐药材正打算过了断桥去湖西的医馆卖。
一阵欢快的鼓点声伴随着悠扬的笛声,座下看客脸上通通泛起了心领神会的笑意,大部分都是人夫。
“最爱西湖三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芷溟虽然听不清,却也慢慢入了戏,大约的故事是白娘子为了报曾经的救命之恩,教了许仙一身医术,两个人一起开了医馆,师徒相称多年,就在即将捅破那层窗户纸结为妻夫的时候,佛僧法海出现,要杀白蛇,也要杀许仙肚子里那个可怜的孩子。
这部戏拆成了上下,在水漫金山处停住,惹得下面第一排的人夫纷纷红着眼跳脚,冲去后台逼那掌柜的再去求角儿演完。
不过大部分看客都是这出戏的熟客,戏完了就散去了。
坐她们后边的郎君抹起了眼泪,扭头跟旁边的跟班断断续续道。
“果然嘛……人妖不能相恋……咱们怎么来看这样的戏……哭死我了……”
“少爷,这都是人编的,世上没有这么好的女人,有也是妖,嘿嘿……”
一番话说得芷溟和宁合都有些呆,没过多久茶博士便走了过来,他陪着笑,请这儿聚集的看客离开,说待会儿需要清扫一遍场面,下午苑里还得演刘沉香劈山救母。
“你们是第一次来吧,害,没事,多来看几遍就好了,第一次看这个故事是有点心伤……但是呢,结局美满,我都跟你们剧透了,买票吧,下场在后日上午开演,也是这个时辰。”
“结局是好的?”宁合难以置信地反问,他想不出来这戏该怎么写才能让一人一妖在一起。
“好得不得了,许仙从一个没有母父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咳咳,反正是不能说。”
“你快说!你快说!”
茶博士陡然挨了那后头坐着的愤愤不平的郎君好几拳,扯长了嗓子哀嚎几声,差点翻到下一阶去。
他心惊胆战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自己的身子被无形的手托了一下。
他装作不在意地,胆怯地看向那个方位,一位道姑站在风口里,长得颀长俊秀,仙风道骨。脸上的笑淡淡的,明明是暖玉似的人,这笑却似乎满含风霜。
一阵清风吹来,卷着一小片土黄色的符纸,在芷溟脚边停住了,她对这道姑很是眼熟,想起来是那天在望江楼救了宁合崴脚的女人。
她也在看着自己,幽深的目光无法言喻,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