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合住的瓦房往东走四里路就是林家,家主林三儿是个寻常屠妇,夫郎姓江,她们家在村里算得上富户,房子虽然小,也是用的黑瓦灰砖。
地上被有意清理过一般,只在残缝里依稀可见脏污血迹。
“道长请用茶。”
林顾小心翼翼地,连头也不敢多抬高几寸,手里的茶杯甫一放下就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后院。
这个女人在他们家住了好些天了,是爹请来的“收妖师”,据说是爹在望江楼无意中碰到的,她听说浮塔村有妖,表示一定要来看看,分文不取。
怨不得爹不顾名声也要带陌生外女进家门,实在是妹妹的手总抖个不停,本来好好的活泼伶俐的一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得满眼哀怨,什么书啊,字啊,都不肯再写再练了。
这道姑模样十分俊秀,眉目如画,身上淡天青色的绸衣好像永远也不会沾上尘埃,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斯文干净。
他扶在门框后边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在眨眼间飞至树下,在正烦躁不安的妹妹跟前,好奇地蹲下身子,双眸温和。
“你的手怎么了?”
陈璃本来看着那天色出神,忽然被后院里一个嚎叫着锤树的小女孩吸去了目光。
小女孩的右手一直在抖,似乎是为了防止再抖个不停,几乎是每隔一眨眼就要锤一次,指节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紫红色,新伤旧伤交错着,十分狰狞。
这方法真是徒劳无功得很。
小女孩不再锤树,倔强地木木站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像是豆子般滚落下来,融进湿润的土地里。
“是禁咒。”
陈璃盯着她的手,目光深沉地看了一会儿,带着些感慨轻声开口道。
“居然是我能够解开的禁咒。”
林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被眼前的女人紧紧握住,一股奇异的温暖流经她的手心,打了个旋,又恢复了平静。
她吸了吸鼻涕,仍然如在梦中。
陈璃笑而不语,心里漫上淡淡的酸楚。
这咒也过于毒辣了。
她还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师尊会有这般凶狠的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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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生。”
那碗从卖相来看就很一般的东西无论怎么嚼,都难以下咽。
宁合一开始真是欢欣激动得不行,她给他下厨了!他第一次吃到除了爹以外的人特意做给他吃的饭菜!
他知道姐姐从来都不会进厨房,姐姐要身上永远佩戴香囊,气味清清爽爽的。
可她竟然不在乎这个……弄得他又开始想入非非了,连着那个梦,他现在只想钻到被窝深处,别让她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再煮一会儿?”
芷溟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宁合,他此刻面色微红,嘴唇发白,额上有细汗,看上去虚弱,可一双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的。
加了些柴火,锅里剩下的粥终于熬得稀烂,那气味清甜迷人,芷溟便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粥还是太烫了,只能搁在床边的黑色木头柜子上。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冬日里很少见这样大的雨,沙沙作响,卧房内更加显得出奇安静。
“我猜你吃过三牲,但是肯定没吃过其他的什么,鸡啊鸭啊……”
“其实那道板栗炖鸡应该改良一下,板栗仁要磨得更细些才好。”
他此刻笑语盈盈,十分期待给她再弄些好吃的。
她心里有事,有时候会发愣,他想看到她笑,不想看到她愁眉深锁的样子。
芷溟淡淡回道。
“我不能吃鸡。”
“啊?”
“也不能喝酒。”
“为什么……连吃喝也要被管着?”宁合闷闷不乐的。
芷溟垂下眼眸,慢慢地,心好像被什么刺中了般,拉扯着,这痛轻微,却难以忍受。
她不仅不能吃鸡喝酒,甚至连待在陆地上的时间也有限得很……
“那我们过几天去望江楼吃烤鸭,然后去听戏,要早些去,容升苑的戏票要提前买。”
芷溟还真的没听过戏,颇为好奇,但是瞧宁合如今的状况,一时有些为难。
“你病着呢,怎么去?”
“马上就好了,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宁合为了表示自己好了大半,神态自若地翻身下床,端起那碗粥咕噜咕地喝完了。
喝了之后整个人一身都熨帖得很,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还没煎药。”
芷溟不知道他打算睡多久,那大夫说了晚上还需要喝一回药。
“明天再喝吧?”
她对上他哀求的目光,心里像是被锤子凿了一下,忍不住轻笑一声,摇摇头。
雨势收敛了,沙沙声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