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合,我并没有忘了你。”
芷溟不知他是经历了什么才对她态度如此古怪,但总之,她真是讨厌被人误解。
宁合微微昂起头,却没有望向芷溟,只往不远处的杂草丛里努力搜寻着那个似鬼的怪物。
此时已经完全入夜,月亮升上来了,天空像是一块泛着蓝光的棕色绒毯,视物可辨,却都只剩下轮廓剪影,他看不清那里还有没有“他”的存在。
或许是幻觉吧,也或许是爹在冥冥中保护自己。
毕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要落入那女妖的手掌心。
宁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渴望,拼命攥紧了自己的手心,那尖锐的疼痛迫使他清醒,迫使他暂时抛开那些想要跑到她跟前摇尾乞怜的想法。
她记得自己,这不假。
可是在她心里,他什么也不是。
朱诺见宁合悲伤到难以自持,半是感叹半是无奈地挽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山下去。
芷溟异常平静地目送他们俩离开,她想她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这儿所剩无几的人正看着这场默剧,陈璃,黎垣,烙月,无一不是神情复杂。
还是芷溟先走到了烙月身旁,冷静又温和地开口道。
“走吧,母亲还等着我们俩。”
烙月抬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见她双眸里流露的只是单纯的不解,欲言又止。
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那男孩若是动了十分的情,她这里不知有没有两分?他是不是该庆幸她们俩这样早断了彼此相安。
真的能相安无事?
他觉得头好疼。
-
见到母亲安好,芷溟总归是高兴的,她不知烙月是如何做到的,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象罔山的掌门。
不过,当芷溟得知芷淳入住了琳琅坞,与烙月同吃同住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当天晚上便有闲言碎语飘进耳朵,说是掌门年纪大了找了个小白脸骄奢淫逸,宗门不景气,便将好东西全部挪为己用云云,听起来极为刺耳。
便连陈璃也有些看不下去,对这些师姐师妹罕见地换了一副冷若寒铁的神色。
但她没那么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母亲竟然完全没有想要跟她解释所有的事情,就只是干晾着她,当作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而她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只剩下深结于胸中的郁闷。
许是腻歪够了,芷溟有些无奈地想,才会突然在三日后传话说要带她去靖室寻求灵识通达。
“陈璃带我来过。”
那本来空无一物的白石案几上此刻摆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芷溟看着母亲在空中作画,那些金丝阑的投影,倒印在纸上,渐渐显现出一座雀笼。
说是雀笼,却又不十分相像,毕竟它的间隙很大,看起来扭七歪八,松松垮垮的。
“踏步走进去,”
芷淳本想亲自给她示范,莫名向前踉跄了一步,这虚浮的一步使得自己猛然惊醒——她早已是将死之人。
她嘴角浮现一丝苦笑,看向芷溟的眸光仍满是坚定。
“然后出来。”
芷溟有些发愣,这鸟笼子看起来能够被她一掌拍碎。
芷淳见她犹豫,掌中登时逸出一股雾气,那雾气迅疾如龙蛇,伸张飞舞,很快捆住了芷溟,将她拉入金丝阑中。
芷溟的惊呼卡在了嗓子眼,她猛然回头瞧见自己的躯体还站在原地,进入的是她的灵识。
是阵法。
她从前只在术法书上见过。
天空变成一张泛黄的宣纸,地上黑色丛山正迅疾地移动着,逼迫着她越来越快,越来越专注,她练得精疲力竭,却也酣畅淋漓。
那地上不知何时又长出了藤蔓,青绿色的细茎是场景中唯一的彩色,芷溟施法毁去的时候竟然心怀了几分不忍。
未除尽的藤蔓长大成了难缠的怪物,似乎是知道她想往哪里逃,比她更快地截住了她的去路,一双手掌相合,当下一刻退无可退,芷溟心生惊恐,也是这惊恐作祟,她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钻入肺腑骨髓的刺痛,伴随着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亮光,她睁开眼,瞧见的是神情依旧轻松自若的母亲。
旁边还站着满眼柔情的烙月,以及那只青铜鸟,鸟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紫莹莹的漆匣,飘散出的气味似曾相识。
她刚想开口问那是什么,却没来由地浑身发软,就地昏了过去。
-
山脚下有两间小破屋,是由硕大的鹅卵石堆成的,朱诺人倒是很热心,只花了不到半天就给他加盖了一间。
宁合前几个晚上总是睡不着,原因无他,这石头堆成的洞窟里什么都没有,缝隙透光,也透风,只好每天花时间去捡枯叶堵住缝隙,到后面第三天的时候,朱诺似乎很不好意思地递给他一床崭新的棉被,还有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