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感激,又隐约觉得自己添了麻烦,连吃饭也小心翼翼地,朱诺的儿子晓晓见他不开心,还偷偷在他耳边说,要带他去凤城转转。
晓晓看起来比他年纪要小,但是宁合也不知道他们实际多少岁,他们都是妖,却又不像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妖,就好像是他的邻家叔伯兄弟。
有了被子,自然睡得纯熟无比,宁合舒服得都忘了自己已经不在浮塔村了。
梦里还是那样繁华热闹的沉香府门楼,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下面穿行,有赶集的腿脚利索的小贩,还有骑着大黑马快速奔驰的信使,慢悠悠的华贵马车。
宁合站在路中央往四周望了望,似乎没打算好要去哪,突然一辆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从车里跳出个面容熟悉的白衣女子,笑嘻嘻地敲打着手中的纸扇,围着他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
宁合眨眨眼,他能读懂她的意思,却看不清楚她的五官。
她的笑意突然僵住,身体也往前一阻,扑腾了几下终于“嘭”地一声倒地,接着便像是一阵尘土似的消失不见了。
如梦初醒一般,宁合瞧见和他正对着的女人的脸是清晰的,身形也是清晰的,她站在人群中仿若一只仙鹤,又像是一棵笔直的松柏。
“芷溟……芷溟!”他快步走上去,一边大声的叫她的名字,叫了两回,一次比一次甜。
“……”
芷溟有些困惑地蹙眉,自己怎么会又回到了潞州城?
莫非入江底发现母亲未死,与陈璃相逢,寻见烙月这些事,通通都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么?
她忽感后背一阵阵的发凉,连身上也是被冷风频频吹着似的。
宁合见她又是一副严肃的冷面神态,几乎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即使在我的梦里,你也很少对我笑呢……”
芷溟僵住了。
她这是入了宁合的梦……还是她自己在做梦,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由凑近了些低头望他,见他眼中荡来荡去的泪珠,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
“你都装作不认识我了,还要我对你笑?”
“那是因为——”
“我差一点就嫁人了,我差一点就死了,如果我死了你会知道吗?”
宁合气得眼眶发红,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落,芷溟忙不迭地伸手去擦,没忍住顺带着轻轻掐了一把。
还是出奇的柔软丰腴。
“但是我才离开了不到三个月啊。”她想不通。
岸上的事真是变幻莫测得出乎意料,遥想从前在江底的二十多年,每一天她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无论有没有雨泾,她都那么过。
“不准你走,一天也不行!”宁合死死环住她的腰,他知道这是梦,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芷溟被他这么用力的抱着,他身上真是热得让人受不住,她想推开,又怕他会再哭。
“……什么喜欢上别人?”
她简直摸不着头脑。
“你喜欢上别人了,我知道他比我好看太多,你们又是同门,你把我忘了,那也很正常……”
宁合的话越来越酸,像是刚喝下一缸醋似的。
芷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人是谁,只合眼无奈道。
“我没有喜欢别人。”
宁合半信半疑,带着哭腔嘟囔。
“真的没有……吗?”
“没有。”芷溟很肯定地摇头。
宁合终于松开了她,这是梦啊,他分明知道这是梦,可心里还是暖得不行,滚烫得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知道梦里的她会说他最想听的话,她是他想象出的芷溟,虽然这个芷溟还是不会对他温柔地笑。
他紧张地低下了头,脸上忽然跟火烧着了似的,声音也抖着。
“那你喜欢我吗?”
霎时间芷溟心中千回百转,她好像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无助,惊惶,却又有隐秘的欢欣在心中跳跃,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喜欢他依赖她的样子,虽然黏糊糊的,却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是喜欢吗?
她甚至都没有开口问过母亲,人和螭族能不能在一起呢?
她是忘了问,还是不敢问?因为结局似乎已经摆在眼前,总归是有什么原因让母父分开二十多年,相隔万里。
她越是沉溺于他对她的热烈的喜欢,望向她时双眸亮晶晶的神采,惊醒时便越是感到自己是在犯下某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宁合鼓起勇气抬头,见她面上又是熟悉的犹疑,心里一阵阵的失落。
原来即使是在梦里,她也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