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贾思芈，他知道在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的一些秘密，在提心吊胆地藏匿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被自己给活活吓死。
丛林的落日昏黄，落在叶间星星点点。
秦之珩指尖一页页翻动这贾思芈记录下来的内容，目光变得愈发沉重。
‘我年少时入宫，做了阉人，自认为胆大心细，做事稳妥，也很快就得到了贵人们的赏识，三生有幸被干爹李福德收为干儿子，在奴才堆儿里，算是顶好了。’
‘也怪我这一路走得太过坦荡，没想到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坎儿就将我摔进了无间地狱。’
笔记到这，本就不好看的字迹开始出现抖动。
‘我看见了让我这辈子都注定无法安生的一幕，我无法开口，更无法忘记，只能写下来，若是有朝一日，能有人看见它，就当是我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为宜妃娘娘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吧。’
‘我本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却一次无意中受了宜妃娘娘莫大的恩惠，将我从皇上的怒火中解救出来，知晓我无以为报，宜妃娘娘心善，也不曾再提及。’
‘直到有一日，我收到了底下人给奉上来的一盆稀罕的红兰，我想起宜妃娘娘喜爱红色，这玩意儿虽然抵不上宜妃娘娘的恩情，但能博得宜妃娘娘一笑，也当是好的。’
‘可干爹说过，做奴才的不能侍奉两位主子，这是宫里的大忌讳，我一直记着的，所以，我只打算自己找个机会偷偷地送到迎蓝殿去，迎蓝殿的宫人少，若是小心着点儿，不会叫旁人看见。’
“可说来也怪，那日夜里迎蓝殿的宫人少得出奇，我几乎畅行无阻地到了正殿外，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里面传来吵闹声。’
‘是皇后娘娘，我不知道她怎会在此，我出来前她分明已经睡下了。’
‘我太害怕了，却又忍不住好奇，想着反正四下里无人，我放下花儿就走应该不会有事，现在想想，呵，我当时真是蠢透了心，因为这一眼，我居然差点儿搭上了命。’
秦之珩快速翻动，他知道，真相仅隔着这一页纸。
‘皇后娘娘杀了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样子我每晚都能梦见。’
‘我回去打了一晚上哆嗦，直到第二天才听说，是九皇子放火弑母，迎蓝殿所有宫人全部随主子而去。’
‘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可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皇后娘娘动动小手指都能要我永远闭上嘴，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太监说出来的话。’
‘我以为我会永远保守着秘密，在宫里老老实实地活下去，可我想起了那一盆放在殿前台阶上的红兰……’
‘后来，我整日惴惴不安，没两日我就病倒了。’
‘我无人可倾诉，无人可求救，这时，我想到了干爹，我将事情告诉了他，求他救救我，他却说自己无能为力，让我自求多福。’
‘我承认，我当时是怪他的，收下我的时候当我是儿子，出事了就把我一脚踹开。’
‘我不知皇后娘娘为何因为一声咳嗽而发怒，甚至要亲手致我于死地，真是因为我失仪？还是因为发现了那盆红兰而随口找个理由将我除去？’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没死成，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干爹，他发现之后没有告发我，也没有再杀我，还帮我假死逃了出来。’
秦之珩又翻了几页，略过中间他逃脱之后的重重压力，恐惧，还有内疚，以及害怕在人群中被发现是个阉人。
这让贾思芈再也无法正常地生活，几经转折，他就成了这个村子里的外来疯子，被好心的阿婆收留，一装就是十六年。
书页的最后，贾思芈写了长长的一段话，像是诉尽了他后半生的悲苦。
‘我这一生渺小如尘，却卷进了真金之中，一同接受烈火炙烤。’
‘这些事，我若是不说，于宜妃娘娘而言，便是个不知感恩的小人；我若是说了，于我干爹李福德来说，我就是个恩将仇报，反咬一口的狗杂种。’
‘我活着，时刻装疯卖傻，怕人杀我；我死了，便能得到安息，夜夜安睡。’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来找我的那些人不管是宫里的谁，是皇后的人？那奴才我如今已然身死，秘密将永远随我而去，是九皇子的人？那我也不算是白白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煎熬，如今将往事奉上，只求九泉之下，能少受些煎熬吧。’
坑底的京元查看完尸体，飞身上来，招呼着其他人将棺材合上，好生将土填起来埋好，再去削一块木头来立个碑，什么也不用写，也不用刻。
他吩咐完，走到秦之珩身边，小声地道，“王爷，此人可是贾思芈？”
秦之珩没有回答，将看完的书页递到他的手上，让他自己看。
林中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果真如此！”京元一目十行，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