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叫,越过重重的院墙,飘入了在碧落堂闭门不出的霍芸书的耳朵。
“发生什么了?”霍芸书漫不经心地问。
“不知道。许是要钱的人来了吧。”凌兰半开玩笑道,“对于靖安侯府的人,钱比命还重要。”
霍芸书也笑了。
“小姐,等靖安侯府搬迁那天,我们就跑了吧。和凌月一起。我们到山间去找苏姨娘,跟她一起住,一起种菜,一起熬药。好不好?”凌兰一边擦拭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一边柔声道。
轻柔的语气里,仿佛藏着对未来的无限神往。
缱绻而曼妙。
霍芸书的心里,却仍然有一颗石头没有落下。
到这一步,就够了吗?
她的父母亲,可是背着罪名惨死狱中的啊……
正发着呆,屋外响起了两声轻快的敲门声。
“是我。”
两个字,利落而平静。
霍芸书心中一震,猛然抬头,手里的书页都不由得颤了两下。
“可是……”她望向凌兰,欲言又止。
凌兰眼里尽是欢喜,“听声音呀,肯定是啦!”
她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门。
立在门外的,果然是章云征。
他含着温和明快的笑,仿佛方才声色俱厉地念圣旨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云征,你怎么来了?没有旁人看见?”
霍芸书连忙起身,迎到门边,四处看了一看,才拉着章云征进屋,关上了门。
“我来送圣旨的。”章云征道,“侯府现在自身难保,顾不得我的去向。”
“什么圣旨?”霍芸书立刻追问。
章云征便将皇帝下令削爵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太好了太好了!”凌兰欢欣不已,“我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小姐,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姐姐,我来就是为了看看你好不好,顺便告诉你,你可以离开靖安侯府了。你在这里多待一日,我便多忧心一天。我已在苏姨娘住处的附近寻了一处小楼,环境清幽。如果你愿意,你和凌月凌兰,随时可以搬去。姐姐,好吗?”
霍芸书垂眼,沉默了下。
就这短暂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沉默,令章云征顿时心生疑虑。
“姐姐,你还是不愿走,是吗?”
凌兰听见这话,也立刻过来搀住霍芸书的手,“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在想,郑家欠了我们那么多。他们只是没有了钱,没有了房子,但他们仍然可以一家人在一起,安安心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我们霍家,家破人亡。我和云征,数年来天各一方。这样的苦,他们如何能体悟,如何能偿还?”
“姐姐,你想让郑家,也家破人亡,是吗?”
他一针见血地说出了潜藏在霍芸书心中多日的想法。
“是。”
霍芸书没有犹豫,笃定地道。
“姐姐,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这么做。我不想让你冒险。如此,你自己也会赔进去。如果你真要让他们家破人亡,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完完全全地交给我。你只要顾及自己的平安,自己的快乐,就好了。好不好,答应我。”
章云征上前一步,拉过霍芸书的袖子,望着她正色道。
霍芸书抬头看他。
“云征,我是姐姐,长你几岁。长女如母。我怎会忍心让你背上这样的负担?皇帝赏识你,器重你。更何况,陆延均也在朝中。有他在,你可以不受奸人所扰,安然度日,前途无量。你还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事情。家庭也好,事业也罢。只要你想,你有的是机会。可姐姐没有机会了。姐姐进了靖安侯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人生赔进去了。我脱不了身了。除了隐居避世,我还有什么选择呢?我没有办法继承父亲遗志,教书育人,也没有办法以二嫁之身嫁个良人,生儿育女。所以,云征,我不能答应你。这件事,没有人能让我动摇了。”
“姐姐,就算我有的是机会,就算我前途无量,可这前途,是属于章云征的。青史留名的,不是霍云铮,不是霍太师的儿子,不是霍芸书的弟弟。这种前途,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
“云征,事到如今,在乎这些虚名,有何必要?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姐姐只希望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你从小到大都听姐姐的。这件事,我希望你还是听我的。”霍芸书抽出了自己的手,冷静地道,“靖安侯府,你还是不便久留。有机会,我再去看你吧。”
章云征默然地注视着她,嘴唇紧抿,目光晦暗。
片刻之后,他才轻轻点头,向霍芸书和凌兰告辞,离开了碧落堂。
“小姐……”章云征走后,凌兰轻声道。
“凌兰,云征说的那小楼,你带着凌月一同去吧。接下来的日子如何,我自己心中也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