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轻啼,又是一日早晨。
用过早饭,季愉并未出房间,而是接过琳琅仔细调查的结果,耐心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有关林俞来历的调查报告。
原来,自从贺老将军带着镇北军南下,他们就并未绕路,而是直接朝着河东季家的方向行军。
由此可见,只怕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后,他们就有所筹谋了。
而这位林先生是贺老将军手下的幕僚。
奇怪的是,此人既非贺家亲系,又不是从北境士兵中层层提拔上来。
而是贺将军在大军南下时,经过一个偏僻小镇上,经人引荐后结识的。
林俞很快拜入贺重山帐下,之后屡献良计,颇受将军倚重。
信上还写道,林先生父母不详,据说由一高人抚养长大,常年隐居山野。
他虽然年轻,但是做事很稳重,又有点不通世俗。
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军中上下都十分敬重他。
季愉看人有几分准头,直觉林俞此人心计高深莫测,绝非一般人物。
而依她梦中所见,林俞也是贺家最终成功执掌天下的关键人物。
他惊才绝艳,却在贺老将军病逝后离奇失踪。
贺骁的新朝,并没有对方的一席之地。
看上去是个神秘而又油盐不进的人物。
回想那日与对方短暂的接触,季愉不禁感叹。
她将纸张置于烛火上烧掉,心中对于这位军师,总有些疑虑,又无法言明。
此时,门轻轻被扣响。
“请进。”
她转过头,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打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刘氏略显憔悴的面庞。
季愉的父母性子温吞,刘氏平生也没经历过大的磨难,性格里还有几分天真。
这些日子突逢巨变,她可谓郁结于心,面上也憔悴了许多。
刘氏一看见女儿,就直白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愉儿,昨晚你父亲与我说,族老他们似是有意与贺家结亲。”
刘氏不懂天下局势,也不了解家族发展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女儿的喜忧。
之前在京城说要与太子结亲,一是皇命难违,其二是他们在京中多年,对太子的为人也算了解,还能佐证一二。
加上皇后态度诚恳,有真心求娶之意。
而如今若是嫁给贺骁,他常年身处北境,季家对他的为人一点也不了解。
况且武将与文官之间关系素来微妙,文官的女儿要嫁去一个武将家,日后如何还真不好说。
季愉却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想起最初的那个梦,许是昨天见到了贺骁,之前梦里模糊的内容全都清晰起来。
赏花前日她梦到了洞房花烛夜,想必就是这次结亲成功之后吧。
“愉儿,你若不愿,我去与他们说,定不会让你迫嫁。”
感觉到刘氏一片慈母之心,季愉心上涌过一阵暖意,她握紧母亲的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族老那边肯定会给父亲施压,且如今我年岁最长,不谈别的,最起码我们这一家,爹娘还有弟弟妹妹,我要保护好。”
又承诺道:“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当然要嫁,如今世道将乱,季家没有兵力,只能是炮灰的下场。
她要嫁给贺骁,再给季家寻找新的出路。
凭着目前对贺骁的了解,还有比嫁给他更好拿捏他的方式吗?
刘氏定了定神,连说了几声“好”,她看着季愉白皙灵秀的脸,只觉女儿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见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刘氏转移话题道:
“要嫁人了,那阿娘可得好好准备,你有什么需要的都与娘说,娘派人去置办。”
深知成婚后,她就要与贺骁随军赶往洛阳,带不了什么东西的。
季愉却也并未点破,而是乖巧点头。
母亲走后,她伏在桌前,看向窗外的屋檐,脸上一片空白。
耳坠随着她侧脸的动作晃动着,随后轻贴在颈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这个院子里,一片片瓦、一寸寸土,皆是经过数十年岁月的传承,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说来也好笑,季家几代先祖攒下来的名声,却不足以让家族自保,如今要绑在贺家这条船上,说不准就势倾覆了周朝山河。
如今家族的过去与未来,仿佛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要她再按照梦里那样,傻傻地倾全族之力帮一个狼子野心的人上位,指定是不可能的了。
对方将她当作趁手的工具,铺在前往皇位的路上,是当她好拿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