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庆的眼眸闪了闪,一瞬间随即替换上了深表同情的憾意。
“对于圣上此意,小弟自是深感遗憾。”他深深抱拳掬首,语带哽咽,“若不是别无他法,小弟自然也不会尊旨奉行。”
“我若是进宫面圣呢?事情可有转圜的余地?”他虽不想示弱,但也不想枉死,进宫一求,或许能够保住性命也说不定。
“天威难测,圣上的心意谁也拿捏不准。”为免他的心意摇摆,翟庆更进一步地将话挑明,“现下,圣上惦在震兄多年来之劳苦,特意法外容情让震兄还有得选择,若是圣上心意忽改,或是事突有万一,一旦圣上或是皇家中人发生了什么差池,只怕圣上怪罪下来,将会祸及震氏全族,到时震兄的九族姻親恐都将……”
震刚紧敛着两眉,“够了,我知道了。”如此不希望他进宫,这么积极地想要他表态,是否是因为只要没听见他的親口允死,圣上便会一日不安?
“那……”眼见事情已有了眉目,翟庆饶有深意地拉长了语调,弯身朝他拱手示意,“在圣上下达圣谕前,关于尽节转凶一事,请震兄务必斟酌小弟之见,小弟告辞。”
心乱如麻的震刚并不挽留他,“来人,送翟大人。”
“爹……”躲在厅后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震玉,面色如雪,拖着沉重的脚步踱进厅内,一步步走向即将面对的现实。
“都听见了?”光从她的喘息不定的音律中,他也知道她全都知情了。
“圣上要你自尽?”她紧绷着身子,想抗拒这份突如其来且没有道理的无奈,渴望他能親口告诉她,这是一场错觉,它不会成真。
震刚紧屏着唇不发一言,只是背过身去将掌心紧紧拳握。
“爹?”得不到他否定的答案,她浑身紧张地抓紧他的衣袖,“你不会真照翟大人的话去做吧?”
圣上都已私下派翟庆来传达口谕了,他能不奉旨照办吗?
今日,不是圣上不杀伯仁,而是伯仁必须主动求死。荧惑守心若真将威胁到圣上或是皇家中人的性命,那么身为臣子理当为圣上消灾除祸,圣上若是要转凶嫁罪,那么身为一人之下的丞相,即使再不愿,也得义不容辞。更何况,天子之命,贵于人臣,圣上若是因天象而真有个差池,兹事体大,任谁都担待不起。
他困难地启口,“我也不想,但身为人臣——”
“这不公平!”无法接受的震玉,大声地驳斥他的话并朝他拼命摇首,“天上的星辰要如何运行,这又不是一国之相所能控制的,为什么要因一个天象就得赔上你一命?”就为了贪生怕死的圣上想要避祸,这样就必须以他这个丞相以一命来承担祸端?嫁罪?她爹何罪之有?就算荧惑守心是真,那么上天想惩罚的,也该是那个上天认定有罪的圣上!
“别说了。”震刚疲惫地抹抹脸,即使明白她的话中句句是理,但对于眼下的形况,他还是无能为力。
“可是……”她不死心地拉紧他的衣袖,依然希望能在这当头力挽狂澜好去改变他的心意。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不死不忠?”震玉紧咬着牙,一腔即将家破人亡的悲愤无处诉,“你分明知道这是愚忠!”就为了个星象而死?这也未免死得太无价值、太冤枉了,如此是非不明的昏君,他竟还要遵旨奉行?
震刚旋过身来大声喝斥,“住口!”
“爹……”她殷切地唤,怎么也驱逐不去心中那份即将失去他的恐惧。
在她急切想挽回的水眸中,震刚忍不住别过脸,不去看她那以清澈似镜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里头倒映着他的不甘,同时,也不愿让她看见,他苦苦想掩藏在腹中的心酸。
他也不想啊,他不想的,但违背圣意又岂会有活路可走?现下若是选择自尽以保圣上,或许圣上日后还会惦着他这个尽节的臣子,在他死后来到他的灵前为他祭拜,他名声则不致受到半分损伤将会永远流传,若是不死,一旦等到圣上下旨赐死,那么到时震家死的恐怕就不只他一人,面对这条只能赴死的绝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爹,你可以辞官,或是主动求贬,咱们全家可以离开京兆走得远远的,在圣旨下来前,你可以——”心慌不已的震玉忙不迭地搜思索肠,试着找出能够避开一死的法子,但她微弱的劝言却被震刚洪亮的吼声截断。
“别侮辱你爹!”
回蕩在厅中的袅袅余音许久不散,刺眼的朝阳穿过花色的窗棂射进厅内,在一片刺眼璀璨的光影中,震玉看不清他那努力想要挺直背脊的侧影。
“咱们震家自祖上为臣以来,世代忠良,深明尽忠职守之大义,即使肝脑涂地,也不及报皇恩于万一。”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可以死,但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他的腰杆,要能挺得直。伴君如伴虎,身处在圣上跟前的宠臣们,在生命上有着什么风险他都明白,可这些年来,面对朝事、面对圣上,他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代圣上整驭万臣,他的政绩虽及不上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