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新光娓娓道来中,唐乐兮、明启的脸色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却骇然失色。
原来,付新光出身一漕运之家——专做江、河上的货品运输营生的。
付家有自己的商船,不说生活有多富足,可养活一大家子人也不在话下。所以,作为家中长子的付新光从小备受器重,希望他将来便能做这顶门立户,继承家业之人,将漕运家业发扬光大。
可自小喜静的付新光,却并不喜这抛头露面、成天与人打交道的行当。
相比成为汲汲营营的商贾之人,他更醉心于承古圣先贤之志,弘精理为文之采,做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家中百般劝诫后,见他其志之坚,这让他承家业的梦想便只能作罢了。
二载前,已通过院试拿到生员资格的付新光,正满怀憧憬的准备乡试,可偏偏变故陡生——东陵国攻来了!
当时,他们本想从水路逃亡,可商船一时之间全被官府征用,他们只好改陆路。
可以迅疾之势攻城略地而来的东陵国军队,不但将瑞阳城洗劫一空,连运河上的船只皆被他们一把火烧毁了!
看着辛苦大半辈子攒下来的家业在这场战争中付之一炬,付新光的阿爹气得口喷鲜血——活活的被气死了。
忽然之间,赡养寡母与抚养年幼弟妹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自小丰衣足食、从未经历过人生苦难的还未满十八岁的付新光的肩上。
即便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仆役,变卖了所有可卖之物的钱银,也只能堪堪的还上之前商船被毁的货品损失。
剩下来的一点钱银和老宅子,即便在付家四人节衣缩食的情形下,也只能勉强度日。
一下子,成了家中顶梁柱的付新光,四处找活维持生计,可即便原本握笔的手磨得伤痕累累,每日穷得只食一顿膳食的情况下,生活依然无法维系。
如此,更谈不上去参加科考乡试了,原本触手可及的科举,变得已遥遥无期……
半载前,十一、二岁年纪的幼弟因不忍兄长日夜操劳,瞒着兄长和阿娘,去城郊的石场做了个搬石头的小工,贴补家用。
可好景不长,在一次事故中,付家幼弟的腿被砸断了,为了及时救治幼弟,付新光只能去崇武武馆问费白头借了十两的钱银。
因为——只有费白头的借贷不要抵押、保人,和抵劳役。
而且利息也只收一分……
唐乐兮听到此处,心下一阵疑惑。
不对啊,这付新光的借贷为何与唐大叔的借贷情形有出入?
利息为何如此之低?
“此等利息……尔等定觉得是占了便宜了吧?其实不然,这利息和本金需一月之内还清,若是未还,利息将涨上三分。若之后一月内还未还清,之后的利息将再涨上三分。月月都三分三分的涨,至到能全部还完——这便为‘坠子钱’!”付新光一边摇头,一边苦笑道。
好家伙,这钱生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半载未还,本金加利息便要还上五十六两钱银……
唐乐兮暗暗咋舌,这与他们的“转子钱”也相差无几——甚至还钱的期限更为紧迫!
可是让唐乐兮可悲可叹的是,若说唐家夫妇是吃亏在不识字上,才遭人算计的亏上。
那通晓笔墨的付新光便是自愿走进这设好的局中,他——怎能割舍下这骨肉亲情呢?
如此,此月复来月,月月上翻三分,这何时才能还得清?!
“战争为人祸,即便费鹏再有通天的本事,此事也很难操控,那付公子所说的算计是——怕是与讼师令投考相关?”
“我本无意投考讼师,可一直还不上钱银,便在那费鹏的崇武馆武夫恐吓、逼迫下,将宅子的房契抵了去。说何时还完钱银,房契便交还于我!”付新光说到激动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而当时正好碰上找上门的靖北讼师行的讼师规劝,说我这情形想要再投入科举,定会名落孙山,与其蹉跎岁月,还不如做个稳定的营生,我这生员的资质可投考讼师令,成为讼师便也有了稳当的活计,既可有钱银还债也可养活家中老小……现下想来,我怕只是他人生钱的棋子,安放何处,全不由己罢了……”
付新光自嘲的哼笑道,他这四处活计的日子,何时能还上这一欠再欠的钱银,赎回抵押的宅子?
费白头怕是见他这钱银还上艰难,一直拖下去他们也不能得利,故而联合这靖北讼师行来做此“局”,让他早日成那被薅毛的畜生,日日赚得的钱银皆用于还债吧!
唐乐兮心中腹诽,呵呵,这费白头倒挺有前瞻性的。
为了能讨回债,还管欠债者活计这事?!
这便是说的好听罢了,不就把羊圈了起来,薅完羊毛后,便等着被宰了……
“付公子,现下你欠下的钱银,还有多少未还上?”唐乐兮瞥了明启一眼,遂又问道。
付新光背过身,抹了抹眼角,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