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皎很不想去,这样的场合,她以前做女卫时就见过,那时跟在显王后头看这些达官显贵觥筹交错举杯换盏,只觉得晃眼睛,叫人困乏。
再者说她和叶四的关系实在特殊,二人毕竟倾慕的是同一个男子,她以为自己知道叶四的心思,也以为叶四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敌在暗我在明,如今拉拉扯扯地成了朋友,来日清算起来只会更难堪。
但这帖子都落下了,不去不仅是驳了叶四面子,也会让太后失落。沈皎知道,太后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希望她能与京中的贵女们多走动的。
生辰宴当日,沈皎又是卯时便被红樱拉了起来梳云掠月,红樱给她盘了一个结鬟髻,又稍许饰以珠宝点翠,挑了一件儿绿沈花鸟纹织锦缎绣裙,清丽可人。红樱说这是太后特地嘱咐了的穿戴,华贵而不夺目,不叫人看轻了去,也绝不抢了小寿星的风头。
马车停落在相府门前,这叶四姑娘的生辰宴排场真是不小,各家的小姐公子哥儿的马车轿辇将狭长的巷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红樱小心将沈皎扶了下来,道,“小姐,恐怕咱们得走一段儿了,前头有些拥堵,马车进不去。”
“走吧,松快松快。”
这些上京中的闺英闱秀大多都是相识的,年轻的女子们三两成群的走在一起,只有沈皎谁都不认识,但好在此处她谁也不在意。
三两步的功夫就到了相府的门槛儿。左相家的宅院从池塘小桥到窗棂水榭都玲珑精妙,院内的几丛竹几支梅被白雪覆盖着,风一吹便簌簌飘落在地上,是这雅致阁院中的一点俏皮。
离开席还有些时间,沈皎在园子里悠哉赏景。
“哟!”一声极尖利的怪叫钻进沈皎的耳朵里,她循声望去,是一个金簪黄衣的女子,沈皎快速在前世今生的记忆里都检索了一番,确认这个女子她没有见过。
待女子走近,才细看出她是戴了红宝金簪,内着一件妃色浣花锦裙,外披杏黄色纱衣。沈皎不自觉地裹了裹自己的裘袄,内心道:这姑娘为了美可真是抗冻啊。
“叶四姑娘就是心善呢,”女子怪声怪气,“这株满京里都不待见的‘离娘草’,到底是给请来了。”
沈皎刚好奇这来挑事儿的小婆娘是如何知道自己是沈皎的,才发现她身后还立了一个人,一双灵动俏媚的荔枝眼正怯生生地凝视着自己。
好久不见啊,昭仪娘娘。
那来挑事儿的女子见沈皎不回应,还当是她怕了,继续顺着杆子往上爬,“若我是大姑娘,真要给昭仪娘娘跪下磕两个赔罪了。害得……”女子也知道如今贺氏被贬做妾室,于矩也不能再叫侯夫人了,改口道,“害得贺夫人受了责难,侯爷也病倒了,这‘离娘草’啊,离娘早,”她掩面一笑,“什么礼节都没教会……”
“啊!”只听这女子惨叫一声,噗通跪在了地上。
众人回过神来,原来是沈皎狠狠对着她的膝盖窝踹了一脚,“你想跪昭仪你便跪吧!”然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你还说想给她磕两个。”
毕竟曾经是松影堂的赤蔷薇,沈皎冲上前去一手将女子的胳膊反剪在身后,一手按着她的脖颈重重往雪地上砸了两下。
“磕完了?够没够?”
沈晏惊得连连后退,她身边的绿藻也吓得没扶住,主仆俩双双跌坐在地上。
沈晏确实是撺掇了这女子去揶揄沈皎,但她以为沈皎一来在今日的宴请上无人撑腰,二来总该给叶四小姐些脸面,会认下这个哑巴亏。谁料沈皎觉得这本来就是头号大情敌的生辰宴,她凭什么要给这些人好颜色看。
“放肆!”
“漂亮!”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男一女。
皇帝和叶四都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
皇帝先扶起跌坐在雪地里的沈晏,替她掸了掸沾上的雪,“爱妃可好。”
沈晏双眼噙泪,眼圈微红,“无妨,请陛下莫要……”责怪姐姐四字还未说出口,皇帝就对着沈皎厉声斥责道,“还不松手将人放开!”
沈皎不情不愿松了手,活动活动手腕,对皇帝作了一揖。
皇帝愠色未散,眸若寒冰。他瞧见那被沈皎教训了的女子发髻凌乱,金钗都掉在了地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叶四姑娘的生辰宴!岂容你如此骄纵妄为!没得半分教养!”
沈皎刚欲开口,叶四就先接了话,“陛下与这位女娘三句话离不得教养!是昭仪之母害得沈大姑娘流落在外,究竟谁才是始作俑者?沈大姑娘从未受过闺秀的教养,陛下却要求沈大姑娘像闺秀般端方,实在是苛刻!”
她沉下脸来,颜色冷厉,倨傲地看着被沈皎教训的女子,“正三品按察使家的,孔小姐。”
叶四绕着这位孔小姐踱着步划圈子,“没记错的话,孔小姐是个庶女,我母亲拟的单子里确实有孔大人家嫡长子的名字,但我可不记得给孔小姐递过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