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家的席宴,排场必定小不了。
叶四将酒宴摆在了自家的戏园子里,中间搭了好大个戏台,围着戏台是一圈又一圈的三尺席案,上座自然坐的是皇上和昭仪,邻圣上而坐的是左相与夫人。其余晚辈依次席坐,离皇帝与相爷都不近,叶四故意这样安排,也是知道这些小辈与圣上和老相爷在一起总会束手束脚,无法尽兴。
沈皎的桌案摆在李云漪和叶四中间,叶四是个坐不住的,受了一圈恭贺之后就挪位到了沈皎那儿。李云漪虽然也想过来,却被各家女眷们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沈皎和叶四歪头看他,无论他怎么示意都没有人去搭救。叶四道,“六王,大宣第一美男,他母妃去了栖霞观落发修行,太后如今也容得下他了,他可是块香饽饽啊。”
“可说呢,六王人也随和,又与圣上交好。”沈皎附和着。
“先帝活着的时候他还有三分争储的希望,现在先帝一蹬腿儿,改朝易主啦,轮到哪位王爷都轮不上他喽!”叶四有些不胜酒力,此时红醺就已爬上了脸,她的头上簪满了珠翠,本来只多戴了沈皎与显王送的,后来酒过三巡,谁送了都插在脑袋上,现在活像个刺猬。
沈皎,“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每每叶四一犯浑说胡话,沈皎就开始怀疑她也是被调了包的,怎么和前世那个傲睨一切、目无下尘的显王妃如此判若两人。
叶四继续吐着酒气,“昭元贵妃,西厥万俟氏的公主。异族女子所出的皇子,哪里继承的了我宣国的大统?不过啊,做个闲散王爷也好哇!”
“那……那当时先皇怎会动了过继显王的心思?”
“太后若有两位皇子在手上,将来的皇位怎么不都是她的儿子?昭元贵妃在宫中可还有一席之地呢?爱情使人盲目啊!”叶四手都不稳了,摇摇晃晃指着主位上,“你看皇上,喜欢你那个狐媚子妹妹,不也是这样吗?”
沈皎赶忙捂上叶四的嘴,嘘声道,“你喝多了!那狐媚子可是皇帝的心肝小宝贝儿,这话让皇上听见准要掉脑袋!”
叶四扒拉开沈皎的手,“爱情!太盲目了!”又道,“他砍不了我!过了开春,我就是显王妃了!”
沈皎听见“显王妃”三个字,重重将酒杯砸在案几上,那酒杯被砸地跳了一跳。
叶四喷着酒气勾住沈皎的脖子,“生气啦?爱情不盲目,六王那么好,你怎么喜欢显王啊?”
沈皎浑身霎时从头发丝儿红到脚趾盖儿,“你胡说什么呢!”
叶四还挂在她身上不撒手,“咱俩一起嫁给显王吧?前朝那个什么历王,不就是城东城北两个王妃吗,咱俩都不用分开,住一个屋檐下就行!”
“我!让你做大!我当平妻!”叶四又捧过沈皎的头,“男人都要三妻四妾哒!你又喜欢他,我又父命难违,咱俩一起好不好嘛!京中闺秀多扭捏,说话都七拐八绕的!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这样说话不费劲儿的!还能拜我为徒,教我些功夫!”
她在沈皎身上蹭来蹭去,沈皎只觉得天崩地裂,自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皮鼓中,外面的人咚咚当当地敲着,整个世界沉重闷热且震耳欲聋。
“什么都要三妻四妾!”李云漪不知何时突破重重阻碍坐了过来,他将叶江月掰到一旁去,“皎皎,我肯定不三妻四妾……”也不管沈皎听不听,他自顾自就表起了忠心来。
叶四喝得实在太多,趴在案上呼呼睡了过去。
“你三不三妻四妾与我有什么干系?”沈皎现下甚是烦躁,并不想多言语。
李云漪凑过来时只听见“三妻四妾”四个字,其他叶四嘟嘟囔囔的,他也没听真切,“怎么这样不高兴?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
沈皎搪塞道,“说了一会儿你母妃是西厥公主的事儿。”
先帝,也就是成帝。她昔日里作为松影堂的侍卫,并不知道很多成帝后宫的事,妄议或者编排后宫的主子都是要杀头的。沈皎误以为昭元贵妃也是和亲来的公主,觉得西厥公主身份高贵,是很拿得上台面的身份,理应是李云漪的荣耀才是,却不料李云漪的神情却落寞了下来。
好一会儿李云漪都没有说话,沈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拍了拍他,“六哥……我不该提及你的母妃……”沈皎自认亲以来最知他人非议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感受,此刻她是真的心有愧意,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伤着李云漪的话。
李云漪缓过神来,对着她粲然一笑,“瞧这架势,这离生辰宴结束少说还得两个时辰。你既然想听你‘婆母’的事,我便说给你听。”
“我的母妃昭元贵妃,本名是万俟绰,她确实是西厥的公主……”
万俟氏是西厥部落的皇族。西厥归降大宣时,先皇还是皇子,受其父皇轩帝之命出使西厥,以示看重。
西厥王称往后不但要与大宣和衷共济,更望能作通家之好,亲上加亲,便将自己的庶幼女绰公主献给了彼时的大宣少主为妾,也就是先皇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