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现在宫里确认染了时疫的就只有沈大姑娘？”
“回禀陛下，是呢。”
“朕是不担心她，她平时就有使不完的牛劲儿。倒是太后太妃，和朕的幼弟幼妹，要多加小心。”
“哦陛下，”大总管像想起了什么似得，挥手示意几个小太监上前来，“太后娘娘宫里的银霜姑姑来过，撂下了些参片，说是口含参片生津养血……”
“嗯，朕知道了。”皇上头也没抬，见刘尚武还杵在那儿，便问，“怎么了？”
刘尚武闪过一丝无奈和尴尬，“太后听说显王也染了时疫，想去瞧瞧。自然是被银霜姑姑劝住了的，但娘娘说，外头的大夫靠不住，想问圣上能否让许太医出宫一趟，瞧瞧显王……”
李云溪正在批折子的手停了下来，似是要用蛮力把手中的笔捏断一般，他怔怔地望着烧得劈啪作响的火盆儿，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母后思虑的是，让许多言跑一趟吧。母后应当是……是怕显王被耗空了底子，碍了明年大婚……让太医也去趟叶相府上，看看叶四如何。”
他试图为太后找着借口，也竭力为自己打着圆场。
明明寿安宫与长央宫这样近，母后也没有来看他一眼，她心心念念牵挂的都是宫外的肖灿。
“是。”刘尚武又捧来一个什么，“陛下，还有……”
“还有什么！”李云溪突然动了大怒，也没看清他捧的是什么，就起身将东西扇到了地上，“没看见朕正在批折子吗！”
发完怒，他的神情却委屈的像个孩子，又坐回了案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继续看折子。沉着声道，“什么？”
刘尚武知道皇帝为何发这样大的火，他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走到皇帝跟前儿眯着笑眼，“是一件对襟儿短袄，和一个露指手套呢陛下。”
皇上抬起头，刘尚武脸上堆着笑，正拎着短袄与手套翻转着给他看。
实在算不上好看。
手套与短袄都是亮的晃眼睛的橙黄色，却不知为何还偏了点儿绿，锈的纹样又是龙又是牡丹。绣工谈不上考究也就罢了，针脚都是毛躁的。
李云溪噗嗤笑出了声，“是朱娘娘送来的？”
“正是，太妃说您登基以后哇，她就清闲啦。没事儿就在宫里做针线呢，先是给九殿下做了一身儿练练手，然后就给您做了这些个。太妃本来想除夕佳宴拿出来的，但这时疫一下子兴了起来，她怕您冻着。”
刘尚武见皇上笑了，这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宫中也不是第一回闹时疫了。上一次还是在李云溪八岁时。
昔时宫里并没有许多言这样能手到病除枯骨生肉的神医，也没有他那些又是禁足封宫，又是免了早朝的良策。那时先帝正值盛年，宫里的皇子公主也多是稚童，幼子们接二连三地都发起了高热，一时太医院的院判医正们是日不暇给。
先帝的第五子便是那时没的。
五殿下去的那天下了暴雨，太后所出的双生胎也同时发起了寒热来。郡王府刚递来肖灿染上时疫的消息，太后就不顾宫中规矩硬是出了宫去照拂他，留下孤零零的李云溪被太医团团围着。
太后将近乎所有的舐犊之私都倾注到了肖灿身上。
李云溪昏昏沉沉时听见太医说，少主又如何，还不是爹不亲娘不爱。那日他昏迷了许久，醒来时喉咙已然是说不出话来，哪怕是吞咽口水也像被密密丛丛的刀片滚过喉咙。他的身侧坐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穿得普通，长得更普通。不像昭元贵妃美得明媚，也不像皇后娘娘秀雅端方。女子只是一遍一遍地浸润着凉帕子盖在李云溪的额首上，一次又一次地端着茶碗让他好歹润一润喉咙。
大约过了两三日，李云溪的身上才好了些许。这几天母后都没有来过，八岁的孩儿忍不住要找母后去哪里了，才被告知人在安平郡王府上照顾幼弟，还未回宫。
那个看顾他的女子，便是怡德太妃朱贵枝。先帝崩逝时她只是朱婕妤，太妃是李云溪新皇登基后抬的，怡字也是后赐的。
朱氏模样凑合，资质凑合，有些木讷，不解风情。吟诗作对一窍不通，鉴画品诗一概不会，好在字还是认得全的。
她是先帝府邸里的侍妾，在昭元之后、太后之前被收进编的。先帝不喜欢她，能被立为后妃是因为她头一个怀了先皇的子嗣，生下了大公主。可惜大公主先天不足，没过五岁便夭折了。先皇凉薄，连个封号都没赐。还是李云溪登基后将大公主尊为了毓和长公主。
一个没有父皇母后疼爱的少主，与一个失了女儿无人问津的妃子，彼时就这样在冰凉凉的宫中互相依存着，也算是一种慰藉。
后来，李云溪日渐长大，头角峥嵘、卓尔不群，无愧少主之位。先帝也日益年迈，对皇嗣们都不似从前严厉，宽和了许多。
李云溪与先帝言语之间常提及昔日朱氏对自己的照看，称朱氏温雅和善，有母仪之德。先帝